第93章 李桂琴
一直以来重光都不愿意正视自己患有妄想症这件事情，可他却没成想他的病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难以想象，他竟然可以忘记自己这十八年来的所有遭遇，甚至还自己脑补出了一个极为合理的故事。
如果不是这次回家，恐怕他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罗瑜熙的出现，与重光脑中的虚假记忆记忆形成了矛盾。
用美好编织成泡沫，即便再多姿多彩可终究脆弱不堪，一戳就破，如此，美梦再难维系，他这才想起了曾经的记忆。
恢复记忆原本是一件好事，可骤然听到养育自己的姨妈离世，不由得让少年悲从中来，眼前突然模糊，泪水便不自觉的从脸颊滑落。
四周花圈上的追悼词，出自村里其他父老乡亲的手笔，大家都敬佩这个坚韧的女人，甚至就连曾经没有来往的也都留下了字迹……可独独没有那个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手指划过黑白分明的字条，重光只觉得胸口钝痛，难以呼吸。
“姨妈……”
“我回来了……”
只不过回来的有些太晚了。
随着记忆回归，曾经的细节也慢慢清晰起来，姨妈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她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会让孩子们跟着吃苦。
重光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差，他被姨妈送去县里上小学，每天都要走好远的路。
因为怕孩子太小不安全，所以每到放学的时候，姨妈都是亲自来接的，而为了填补家用，在接重光放学的途中，她总会捡一些别人扔在路边的瓶瓶罐罐。
有一次，她拿着口袋拾取路边的矿泉水瓶时，正好迎面碰上了重光和他那些一同放学的小伙伴们。
刚上小学三年级的重光见到姨妈双眼放光，一边笑着一边快步跑了过去。
李桂琴原本也笑着想要回应，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却听见重光身后同学的询问声。
“小光，你认识这个捡破烂儿的？”
“她是谁呀？你亲戚吗？”
别看李桂琴不富裕，但从来不少重光的吃穿，小学时候的重光每天穿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像农村孩子。
听到捡破烂儿这几个字，李桂琴伸出的手臂顿时一缩，紧接着就是硬生生的将重光推了出去。
“孩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姨妈。”
小重光愣愣的看着对方离开，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姨妈那落寞伤心的背影他永远也忘不掉……
“妈妈她还没下葬，你还能看到最后一面。”罗瑜熙眼眶通红，虽然不知道自己表哥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必也一定是有他的不得已吧。
得到提醒，重光顾不得在一边干站着的林耀，略显仓促地跑进了屋子当中。
这间他住了十多年的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屋子里陈设简单，唯独能看过眼的家具就只有两个青花大瓶，那是重光亲生父母在离开前，留下的唯一物件。
虽然周遭并不华贵，但却极其干净，可见屋主人平时勤于打扫，绝不是拖沓懒惰之辈。
此时里屋门板被整个拆下，李桂琴的尸体笔直地躺在上面，她一生直爽坦荡，死后也必然是板板正正的。
李桂琴已经去世两天，如今面容苍白，毫无血色，见到这被自己遗忘了的女人，重光早已泣不成声，他抬手抚过其发鬓，臂膀，最后到手掌……
她的手不像其他女人白皙莹润，不但满是老茧，甚至还有干裂冻疮！
看着这双将自己扶养长大的粗糙手掌，重光眼前晃过了曾经一个冬天。
那年发生的种种，一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家里以前买不起肉，为了给他和罗瑜熙小哥俩补身体，李桂琴竟然顶着大雪凿冰捕鱼。
她先是上山捡了干柴，点火之后利用高温将冰面化薄，随后再徒手拿起斧头生生在几尺厚的冰面上开出一个大洞！
河里的鱼儿在冰面之下憋的久了，哪里有氧气就往哪里游，很快便会有大鱼跑到洞口处呼吸。
这本是最普遍的一种捕鱼方法，可一般都是几个大男人同时操作各司其职才行，然而李桂琴却只身一人，顶着寒风强行捕鱼！
重光还记得那天下午，他正和表弟在家写作业，抬头就见姨妈抱着一条大鲤鱼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娃子，看姨妈给你们两个抓到了什么好吃的！”
那大鱼还在是怀里直扑腾！
彼时罗瑜熙年纪尚小，只知道嘻嘻嘻的傻笑，看见大鱼手舞足蹈，馋的口水横流，可重光却注意到那双抱着大鱼的手已经被冻得发青发紫……
姨妈手上的冻疮因此而来，而这一得便是跟了她这辈子，一到现在其魂归天外，手掌也还是这般沧桑。
“对不起……”
“对不起……”
少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姨妈将他视为己出，可他却将对方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自己还算是个人吗？
心里痛恨着自己，重光跪在地上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他手下不停，仿佛并没有解气，一下又一下，直到脸蛋都高高肿起。
“大表哥，别这样。”罗瑜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还要这样伤害自己……”
李桂琴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悲伤之情比起重光只多不少，几天下来他的眼泪已经要流干了，就算伤心也已经伤心不动了。
“逝者已逝，你能回来已经算圆了她的心愿。”
罗瑜熙收拾起悲伤之情，拍了拍重光的后背:“你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如果她看到你自己伤害自己，肯定也会伤心吧。”
只不过，突逢变故，大喜大悲之间，重光已经听不进去外面的声音了。
罗瑜熙和重光从小玩到大，他也一直被对方照顾着，心中不忍还待再劝，可却被林耀拦了下来。
林耀冲其摇了摇头，随后将人带离了屋子。
“与其劝他，还不如让他自己想通，重光不是死脑筋，会走出来的。”
两人不能够带重光离开阴霾，只能给他一个不被打扰的安静空间。
接下来的时间林耀跟罗瑜熙讲述了这段时间重光的事情，当然其中还包括了重光患有妄想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