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玻璃画与番茄
如意馆陈列了许多画，帝王后妃、奇花异卉、珍禽走兽、重要庆典活动只是其中一角。它与紫禁城其他宫殿最不同点就是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东西方文化、艺术，在十八世纪的东方古国是如何互相交融、彼此焕发截然不同之美丽。
郎世宁独自前往静心亭查看建筑物现状，修复图找出具体方向，才好实施下一步骤。
黄绿蓝三人在黑永琪欣荣上好茶碗后，就静悄悄的退下去了，他们当差也有两三年的时间，非常清楚班画师在绘画时喜欢安静的环境，他需要独处。
树木茂盛，麻雀在枝丫上毫无节奏感的随意啼鸣，俩人来到如意馆时是上午，现在已经是中午，茶已经上了有三次，欣荣已经坐在楠木玫瑰椅上睡着了，永琪则沉默的看着班杰明伏案于桌面上绘制玻璃画。
是的，班杰明给常寿画肖像选择了用玻璃画这一形式。他已经打好草图，草稿上的常寿蹲着右手拿着草药，左手拿着竹青皮编织小筐，表情喜悦朴实，周身环绕树木花草、一派生机盎然，其身为中国古代医者的立命、济世等要素在草图上就表达的淋漓尽致。
暂且不论为何郎世宁身为意大利人，有班杰明这样一位英国人作为亲传弟子。但是他老人家对于西画中用（中式工具，西式作画）的四十多年的新画法、新格体的探索与经验，都在班杰明身上有着深厚体现：扎实细腻的写实功底（包括中式绘画笔墨中的线条、皴法）；绚丽颜色的运用与层层渲染；注重减弱明暗光影、造型准确、立体与平面综合运用的绘画特点……
玻璃画采取逆向绘画顺序，而创作一幅玻璃画作品通常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时间。班杰明在下朝回来选定玻璃材质后，他便沉下心来绘出正面表层轮廓内容，至于油彩上色就让他用半年时间慢慢完成吧。
嗯，他是打算好先把草图送给常太医高兴高兴的。
并不刺眼的自然光抚摸着他深棕卷发，湖蓝蝴蝶结头绳展翅欲飞，深邃的眉骨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滑滑梯，则是因为半垂眼睑而显得更加纤长的睫羽，苍翠瞳孔里被还未完成的画作填满，唇色似虞美人迎风绽放，下巴的精致流畅的线条，也使得此时的他更具有距离感，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正在有条不紊的勾勒绘图……
当然，唯一的旁观者永琪根本不可能如此细腻的观察着班杰明。
他每次来到如意馆坐下时，都会得到心灵上久违的静谧，面对画作时是没有喧嚣、争夺的，而他的脑海中正在想的是什么，他也不能很明确的描述出来。
现在爱人在侧、好友在前，岁月静好。
这样恬淡的意境持续了一盏茶之后，在班杰明小幅度活动肩颈时，自鸣钟刚好指向中午十二点，清脆敲响的那十二下清脆的声音打破静止，也唤醒进入梦乡、睡得香甜的欣荣。
“居然已经十二点了，得赶快去把意大利面做好送给常太医……黄绿蓝应该已经把该准备都准备好了。”班杰明放好绘画工具，转过身来就看见整理衣袖的永琪和用帕子遮掩着打哈欠的欣荣，“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唇角上扬，班杰明对于俩人的到来惊喜。
“我就知道你一开始专心作画，就会忘记些事情。”永琪站起来，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拍拍班杰明的肩膀，“我们下朝时明明说好，中午一起做意大利面给五皇叔和常太医送去的，可不能只做一份，不然你都不清楚是怎么得罪其他人的。”
“班杰明，我和永琪从上午一直等到你中午。”欣荣醒了醒神儿，也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意馆氛围太好，再加上我昨晚照顾欣晨基本上没阖眼，一坐在椅子上我就睡着了，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永琪提醒的很对，意大利面不能只送给常太医，我们应该多做几份，我师父是意大利人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家乡的味道了，连带着欣荣的妹妹欣晨也别落下，她现在应该可以吃面条吧？”班杰明一打响指，率先走出画室。
“欣晨已经可以正常吃一些主食了，不过这个点除了太医院还在忙着装东西，其他人应该都已经用过午膳了。”欣荣急忙忙回复。
永琪欣荣随着班杰明出去，他们去到如意馆有些偏的小厨房，这是因为班杰明时常挑灯夜战，所以郎教士专门给他一间远离画室的房间，案板上已经放置黄绿蓝三人整齐摆好的杜兰小麦粉（班杰明父母走货船海运过来的许多袋适宜做意大利面的面粉）、鸡蛋、盐、柠檬、蒜、熟玉米油、各色蔬菜……
“怎么样，班画师按照你先前的嘱咐，我们仨都给摆放好了。”小篮子前跨一步，求夸奖的意味浓厚。
班杰明将双手袖子撸起来，仔细环视了一圈案板上的食材用料，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没有“love apple”（爱之苹果就是番茄）。他清楚记得每次去御花园采风都能看到有宫人在细心照顾那漂亮的红色果实啊。
“黄绿蓝，你们没有在御花园取来西番柿吗？”他记得照顾花卉草木的宫人是这么称呼“love apple”的。
三人面面相觑，面带犹豫不知如何回答班杰明的问题。
这时一直旁观的永琪说话了，“班杰明，你不会说的是御花园里皇阿玛一直用于观赏的六月柿吧？《群芳谱》中的阐述【茎似蒿，高四五尺，花似榴，一枝结四五实或三四实，一树二三十实，堪作观，大伞火珠，未足喻，草本也，来自西番，故名。】，它一直被当做花卉观赏之用啊，难道还能用来当吃食，辅佐调味？”他丹凤眼中的惊奇情绪，简直溢于言表。
“六月柿，因为果实红彤彤非常喜庆，所以在我记忆中向来只有御花园众人远观近看而已。”欣荣补充说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来大清几十年都没有吃意大利面了。”班杰明左手扶额，“西番柿是可以吃的，它的果实非常酸甜可口，意大利面要配上西番柿才会有灵魂。”
“可是，班画师，我们仨去没有用……”小绿子说，“照顾花卉草木的杨公公，当时就不同意我们摘西番柿啊！”
小黄子在一旁连连点头，“杨公公非常爱惜花花草草，对于照顾它们是非常经验老到的，所以才会被安排到御花园。我们这要是去摘了西番柿，怕是要被他撵得上蹿下跳。”
“既然这样，那我去御花园去摘西番柿，你们先用小麦粉揉面吧！”班杰明摩拳擦掌走出小厨房，连带着永琪和欣荣刚撸起袖子也要跟着一起去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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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草木葱茏、蝉声阵阵，姹紫嫣红、花香四溢。
日头正烈，嫔妃贵人在这时候很少有出来观赏美景的，一般都窝在自己的宫殿内。
而几人口中的杨公公，则不辞辛劳的顶着大太阳给每株美丽花卉定量浇水。
最后五六排刚好是色彩娇艳的西番柿，之间他边控量浇水边最念叨着：“喜报三元啊，这次你可要红的再久一些，近来宫中贵人们都多有烦闷，说不定瞧见你就会心情舒畅，我也就算没白伺候你这么长时间……”
五六排的番茄（哭唧唧）：我们将酸甜果实用来报恩，您却让我们把果实再挂得久一些？
他如以往一样和花朵说说话时，就突然听见三个急速的脚步声，有一个还是七公分的花盆底，他耳力随着年龄渐长已经不大听清了，但是谁让这御花园先前只有他一人来着，脚步声和蝉鸣声区别忒大。
等杨公公完全浇完水，缓缓起身后，一转头就看着班杰明打头、永琪欣荣紧随其后的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形象可以类比黄鼠狼给鸡拜年。
“老奴给五阿哥请安，请欣荣格格、班画师好！”他本意是想打千，没想到永琪上前一步止住了他的动作。
“杨公公，此次前来我三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一定要答应才是。”若放到以前，永琪应该是没那么客气的，但是和小燕子紫薇（包括班杰明这个大不列颠人）接处久了，对于这些一直以来在紫禁城干活计的奴才、宫女也不再理所应当的轻视，更何况这次不同往常，想要在爱惜花草的杨公公手中取来西番柿做吃食，那相当于从武将手里抢刀枪、文臣手里夺毛笔啊！
“五阿哥这样说，岂不是折煞老奴吗？”永琪的亲切态度，反而让杨公公有些惶恐。
“永琪，你要不然就直说吧...”欣荣来到永琪旁边，掩着帕子跟他说悄悄话。
班杰明太明白永琪真的要抹开脸面去求西番柿，那肯定是要一盏茶都不一定成事，又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他干脆趁着三个人都在交谈，蹑手蹑脚的来到西番柿面前。
杨公公刚刚浇完水，许许多多红彤彤的果实娇艳欲滴，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五六排的番茄（感动落泪）：终于有亲亲识货！呜呜呜，来大清这些年来我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班杰明眼疾手快把其中一颗红透的西番柿摘下来，咬一口，果真是以前熟知的酸酸中带有一丝小甜，已经熟了，此次试吃成功√
永琪欣荣目睹全过程，俩人对班杰明如此丝滑的操作看的目瞪口呆，杨公公下意识觉得俩人表情不对，转过头去就将班杰明的吃喜报三元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花！啊！
杨公公刚张大嘴巴还没说出什么来，因为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班杰明就又摘下来一个西番柿，囫囵个的塞在他嘴巴里，杨公公本能咀嚼、吞咽，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自己辛苦照料的喜报三元吞下肚了。
好像，貌似，这花还挺好吃的？！
“看，果然没有人能拒绝love apple！”班杰明高兴地双手握拳向上，他非常开心能够和身边人分享美食，“永琪、欣荣你们也尝尝西番柿，真的很好吃~”
永琪欣荣看看兴奋的班杰明，复又看看呆滞在原地、思考人生的杨公公，也迟疑的选择将摘下西番柿放入口中——
果然，很好吃呢！
“班画师您的意思是，这喜报三元花的果实不是用来观赏的，是可以吃的？”杨公公问。
“是的，杨公公。”班杰明比了一个ok的手势，“它的果实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来放在主食或者菜肴里。”
“我刚刚想说的，就是杨公公是否能够让我们摘下足够的西番柿回去做意大利面，等我们做好了，也给你送来一碗？”永琪趁热打铁。
杨公公迟疑了，“可是这喜报三元是万岁爷亲自盯住老奴要细心照料的，倘若万岁爷来御花园散步瞧见喜报三元光秃秃的...老奴该如何交代啊？”
欣荣见永琪和班杰明都有些苦恼，也开始想办法。
大约过了几秒，她想到就目前而言可以两全的谋策，“杨公公，我们做意大利面也不可能将这么多西番柿一下子就都用完；而且我们做好意大利面以后也要送去养心殿给皇上……”
“对！”永琪右手握拳状拍到左手手心，“我们做好意大利面也会送到皇阿玛面前一份，这样既可以让皇阿玛知道西番柿是可以食用的，又可以让皇阿玛知道西番柿是被我们用了。”
杨公公一听解决方案也点点头，毕竟刚才他自己也尝过西番柿，确实很好吃，“摘吧，报喜三元能吃，也算是一件大好事！”说着，他连忙去不远处拿出三个崭新的小花盆，一人抱一个，又弯下腰来主动摘下西番柿的果实。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永琪欣荣班杰明将三个小花盆装的满满的，虽然欣荣多少有些狼狈，但不妨碍他们心情喜悦，满载而归的回去小厨房。黄绿蓝三人也已经把面条揉好、水达到沸点，菜切好了……
永琪欣荣在一旁给班杰明打打下手，黄绿蓝中途也每人尝了一个西番柿，酸甜可口。
【将大清版简易的意大利面下入锅中（还有五分之三的意大利面条被留下），焖一盏茶的时间中途要用筷子拨动意面，然后捞出意面沥干水分；在开始用番茄、葱、各色蔬菜等翻炒酱料，柠檬挤出汁水，加入到锅中，再放入适量清水，放入糖，搅拌均匀大火煮开，转小火，用铲子翻拌，放入三分之二的青柠皮碎，放入煮好的意大利面翻炒均匀，最后用盐调味，炒匀即可出锅。】
“好香啊！”众人闻着和中式膳食完全不同的食物香气，充满期待。
最后，班杰明用粉彩镂空几何纹盘盛上意大利面，放入紫檀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