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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容嬷嬷、佩玉先领回采莲、采藕到翊坤宫让那拉氏过目的时候,令妃已经让腊梅冬雪在红木嵌螺钿石面方桌上摆好麻将。

“这是做什么?”愉妃经过自己生闷气被关系并不好的令妃劝说后,颇有些抹不开面,当看到腊梅冬雪忙前忙前不由问道。

“这是皇后娘娘前两天特意赏给全宫后妃的小玩意,民间有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名为麻将。”令妃饮啜了一口从御膳房拿来的冰镇酸梅汤,现在快要临近中午了,刚好消遣消遣。

令妃的讲述让愉妃想起来,这不就是她先前让迎儿回绝过翊坤宫的东西吗?去到翊坤宫请安也一直有很多嫔妃都在热火朝天的聊着,显然是这让她们爱不释手。

“真的有那么好玩吗?”愉妃狐疑的神情就能说明很多东西。

令妃先前还觉得愉妃不接触麻将、纸牌一类说不定更有助于她一心扑在七儿、九儿身上,与两个小的培养更加深厚的感情基础。但从今天的交谈她发现自己先前想的是错误的,如果一个母亲的世界里只有孩子的存在,这样是不对的。

就拿今天为五阿哥找通房丫头的事情,依照她对于永琪的了解,他如果得知相关消息,必定是极不情愿的,最后肯定会闹的很不愉快。而愉妃过度关注孩子们的生活,无形之中都会给双方造成太多压力。愉妃应该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娱乐,索性七儿、九儿身边都有一大堆人照顾,她也该歇歇神儿。

“当然,这麻将只要上手,你就能够明白它的妙处。”令妃说着将愉妃摁在八仙椅上,“腊梅,去请魏佳福晋过来。”

“嗻!”腊梅面带微笑,出去请人。

魏佳福晋很快便跟着来了,“快来,我来教你们,咱们搓几局。”令妃坐在令妃正对面冲魏佳福晋招招手。

“娘娘们,这还缺一人呢。”魏佳福晋问好完后就坐在第三把八仙椅上,看着自己对面空空如也,不由懊恼。

令妃慢条斯理甩甩帕子,“有何难,叫腊梅冬雪茉杨她们抽签吧,抽到哪个就上桌。”

三人听闻此话面面相觑,最后抽签中彩者是刚刚放下绣花针的茉杨。

起初茉杨上桌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动不动就要察言观色,随着氛围渐进,愉妃出牌越来越爽快,茉杨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带着在观战的腊梅冬雪也随着令妃的好运气、好谋划 欣喜不已,魏佳福晋感受着延禧宫放松愉悦的氛围,心里的庆幸与激动汹涌波涛。

紫禁城夏日漫长,若不找些趣事实在太过难捱。

而四九城中的百姓无论寒暑,依旧人头攒动,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更别提这两天已经有普通旗人尝试买些自己家擅长的吃食,借此来实验朝廷是否是钓鱼执法。

萧剑打定主意后就出了房间门,给柳青柳红金锁他们搭把手,临近中午了就往这一楼大厅桌椅坐下,点上一壶茶水,凭借习武者优秀的耳力,声音无论大小都可以被他察觉,并获取到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

他前方两位带着瓜皮帽的中年人边吃着下酒菜,一边说着自己在家庭中的愁苦。

“我在这世上活了四十来年,观赏过钟鸣鼎食之家,也见过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自以为百态尝遍,已然是心如止水,不曾想……”那人说着撂下花生米,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闭目。

“老哥为何如此愁苦?”他对面稍微年轻两三岁的男子,见他确实愁闷颇多,遂开口询问,“可是家中...说出来老弟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非也,家中长辈身子骨甚好,每日出去还提笼架鸟,和一群老兄弟吹牛。”说着那人猛灌一杯,“拙荆贤惠孝顺,家慈亦拍手称赞……”

“令尊令堂身体康健,令正也是贤惠孝顺,以老弟看您生活美满和睦,也没什么值得这样借酒消愁、唉声叹气呀?”这回答给对方整费解了。

“拙荆与在下成亲三年时,就先后生下一儿一女拼成好字,在下自然视若珍宝。”他用左手支着额头,“如今一双儿女皆已长成,不曾想小女年少心动喜欢上了一汉族小伙,俩人相悦却藏得颇深,那小伙也算有分寸,发乎情止乎礼,还好家慈留意最后给发现,本来已经好说歹说劝住了,不曾想昨个小女出去买首饰瞧见官兵张贴的万岁爷圣旨,上面写同意各民族通婚后,回府就问,万岁爷都同意嫁娶自由,缘何我们父母不同意?”说到最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兄,你观那汉族小伙如何?”听完后,对面问道。

“少年人自然哪哪瞧着都顺眼,眉目俊秀、仪表堂堂,去岁还考取进士了。”那人睁开眼睛,话语其中的五味杂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小伙还是不错的,蛮有担当的,即使与小女情路坎坷,也没带着私奔,知道私下往来被家慈发现后,还带着聘礼府上求娶小女。”

“老哥,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现在对这事的纠结纯粹自寻烦恼。”年轻一方还煞有其事的摇摇头,“咱老话说得好,【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但凡这小伙人品不好,老哥您早就忙里忙外找令嫒了,还能坐在会宾楼里跟我喝酒发牢骚?”

“话也不能这么说,但凡他是我们满洲小伙,在下别无二话。”那人见对方话里话外没有站他的意思颇为焦急,酒劲都消散大半。

“你刚还说自己百态尝遍、心如止水,现下就露馅了?”对方调侃。

那人被噎住,随即夹着凉菜不吭声。

“你我在世都知道,这老天爷总不会让你事事无瑕,总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对方瞧见他不说话了,遂开始尝试劝诫他心中烦闷,“你看这小伙子人品相貌都不错还考中进士,将来必定前途光明,你若现在还因为这满汉之别而拒之门外,岂不可惜?从世祖爷开始便提倡[满汉一家亲]到当今圣上不限婚嫁自由,咱不提它的影响如何,因为结果还没出来,不过万岁爷既然同意了,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现在还不松口,那不就是和万岁爷的旨意相违背吗?”

那人不说话,只是吃完菜后猛灌酒,不过从纠结的神态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动摇了。

对方左右瞅瞅,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老哥,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那人也低下头去。

“现在朝廷放开了,您家不同意,还有其他家同意呢。”对方撇嘴,“倘若有旗人人家也看好那汉族小伙,不介意满汉之别把自家闺许配给他,你就等着后悔吧!不光后悔,你就等着令嫒在心中恨你吧!”

那人一听越琢磨越清醒,突然拍案而起,“是也!是也!正是此理!”声音之大让邻座侧目,匆忙离开座位去到柜台跟柳红说:“掌柜的,今天这餐记在老夫账上,老夫现有急事!”

“好好,您慢走。”柳红记账的毛笔一顿,赶忙答应。

座位上只余对方一人,面对半壶酒,荤素几盘菜都省下半盘的现状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给自己倒酒时自言自语,“看来不久后我就又会收到一份请柬,份子钱要给多少才正好呢……这可真是一门艺术。”

萧剑听完全程,严格来讲也不算偷听,因为坐在他们周围的邻座或多或少都听进去一些,中途说话稍稍降下分贝时,其实也算是正常音量。

刚开始有人还想听着听着跳出来挑刺,但一听是跟嫁娶之事相关,就默默收回蠢蠢欲动的脚,毕竟谁家都有孩子,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些烦恼,因为这事当有心人鸡蛋里挑骨头,你那不是缺德吗?

“这些都是小事儿。”萧剑左边已经胡子花白的老头,跟着同伴说,“好歹会宾楼有御笔亲书的牌匾,在这里谈一些事情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这废除八旗的事情在紫禁城早已掀不起什么波浪,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可不一样。”

老头周围三个年龄相仿的人分别发表意见,什么户部查空饷查到哪一家补了多少多少银子,上缴国库;什么原来的下五旗年轻一辈带着人手和上三旗年轻一辈在京郊约架,双方长辈赶到后并不劝架,反倒比小辈们打得还要猛烈,最后还是得到北京学堂老师通知消息的顺天府尹马不停蹄赶到好劝歹劝才回去;最后为了惩罚小辈鲁莽行为,都忍痛送到新军那里去试试能不能通过,毕竟八旗军制已成为历史,年轻一辈若想接过光耀门楣的担子,那么只能紧跟皇上的意志、朝廷的命令……

萧剑大概了解了自圣旨下发以来,各人的看法,而茉柳也用托盘端着炸酱面来到了萧剑的位置。

“萧剑大哥,这是掌勺师傅特意盯着火候给你做的。”茉柳神采奕奕,和昨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谢谢。”萧剑礼貌颔首,“你放心,等我办完事回来,小燕子他们应该就会有其中一人来接你。”

茉柳闻言,非常感激的向萧剑道谢。

“萧剑你要出去啊?”后面端着一碗凉面递给客人的柳青,听见了顺道一问。

“是啊,我打算下午去新兵处试一试,如果符合要求能通过,也算是我为自己这些年的误解做出弥补……”他也不曾想到以前走遍大江南北的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去给自己换上“枷锁”(中性词,无贬义),不过为了更好查明真相,这也不过是必经之路。

“去参军也不算坏事,怎么听你说的像是去还债啊?”柳青摸不着头脑,“既然你决定去,我们也不拦着,会宾楼永远给你留着二楼的房间,不过小燕子那要我想法子通知吗?”

“柳青,认识你们是萧某三生有幸。”他站起来拱手抱拳,“小燕子那里迟早也会知道,不用提前告诉她。”

“行,我明白。”柳青拍了拍萧剑的胳膊,“就这么说定了,赶紧吃面吧,不然再等一会就坨了。”随即听着客人的招呼,又跑去另一桌服务。

————

采莲两姐妹进入翊坤宫后,观其雕梁画栋,内心艳羡不已,可也不敢东张西望。

途中容嬷嬷细致的和她们说面见皇后娘娘的注意事项,再加上皇后娘娘在民间风评一直是注重体统,导致她们现在跪在翊坤宫殿内,都不免有些畏畏缩缩。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颤音在回荡,双肩在颤抖。

佩玉和翠环企图用眼神暗示她们不必那么害怕,不过俩人连余光都不敢用。

那拉氏放下檀管紫毫,看着自己在案几的宣纸落笔写下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八个大字,满意颔首。

“起来吧。”那拉氏洗手后,接过翠环递来的明黄色手巾擦干净。

采莲、采藕闻言立马站起来,依旧低头垂眸。

“本宫是能吃人吗?”那拉氏见俩小姑娘就像误入狼窝的小白兔一样,坐上座位的她哑然失笑,“容嬷嬷挑人的事实想必早已说清楚缘由,你们今晚又不是陪本宫过夜,如此胆小,若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该当如何?都给本宫抬起头来。”

采莲、采藕闻言立马抬头,不过依照规矩她们是不能只是皇后的。而那拉氏看着俩人几乎一样的容貌,诧异挑挑眉,她是没想到容嬷嬷和佩玉居然还别出心裁的找了一对姐妹花出来,容嬷嬷上前一步附在那拉氏耳边小声告诉对方采莲、采藕的姓名、家世等。

等彻底了解了,那拉氏对这两姐妹是非常满意的,毕竟依照她们的情况,进了永琪后宅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带下去梳妆,按时送到重华宫寝殿,容嬷嬷你监督整个过程。”

“嗻!”容嬷嬷严肃一福身,带着两姐妹出去了。

“你们说永琪会作何反应?”那拉氏看着她们渐渐消失的背影,问着身后的翠环佩玉。

“奴婢不敢妄言。”

“你们俩啊,现在在本宫面前也学会明哲保身了。”言语中多是惆怅。

“奴婢猜五阿哥必定感激主子与愉妃娘娘一片爱子之心!”佩玉率先回答。

“奴婢想五阿哥见到采莲采藕二人...必将十分惊喜。”翠环略有迟疑说道。

“永琪如果这样,必然最好。” 那拉氏抬头看着翊坤宫蓝绿绘画配色的天花板栩栩如生,凤眸放空,“只怕本宫和愉妃会好心办坏事,永琪显然与皇上的其他诸子是截然不同……”

“娘娘不必忧思。”佩环劝道,“身为皇后,此乃您职责所在。”

“本宫年岁渐长,便越发想念春日里与她在长春宫中促膝赏花之时。”杯中莲心茶薇薇苦涩,充斥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