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恕难从命。
乾隆口中所说让纪晓岚通晓八旗旗主，其实主要是下五旗的旗主（诸王贝勒）。因为上三旗一直是隶属于他本人的，皇帝是上三旗的旗主。他之所以如此表述是因为八旗一直是一个整体。
因为由皇帝直接管辖，才能产生包衣奴才这样的畸形制度以供服侍皇帝。这也是为什么乾隆动内务府包衣世家的时候，许多势力都不曾站出来明确反对（嘴上口呼反对没有实际行动），连包衣自己也只敢暗戳戳搞事情的原因。
直到现在狗急跳墙才铤而走险。毕竟几代几代服侍着皇上本人，好似权力巅峰唾手可得，谁不想学学赵高大权在握、指鹿为马呢？
但现实再一次告诉所有人，爱新觉罗家能够夺得天下，那也是有“天命气运”在身，九州大地也不是谁想夺就夺的（当然等到清末闭关锁国、夜郎自大时什么天命啊、气运啊统统都是放屁，九州会开启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随后列强的坚船利炮也会轰开国门，鸦片加速助力，直接勒死大清），有这白日梦的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旗人快要废了的生计问题。
诸王贝勒得到纪晓岚大人一纸阵亡通知书与三倍阵亡抚恤金后，这名单上的一个个名字与金额就好像烫手山芋，赶紧叫了下五旗满洲都统（因为八旗汉军、八旗蒙古没有参加迎接太后回宫一事）。上三旗都统则是纪晓岚去通知的他们接到名单，好声好气的送纪晓岚离开后，八八位满洲都统在中午把撕心裂肺认领尸体的旗人送走、又把户部发来的三倍阵亡抚恤金发下去，很快就齐聚一堂。
“如今底层旗民本来就生计困难，这下好了，家里直接少了一个劳动力，可怎么活哟！”正蓝旗满洲都统一张老脸都不能看了。
“太后回宫跌宕起伏。”镶红旗满洲都统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死得又都是八旗满洲的小辈，你们说这其中有没有那位爷的功劳？”指了指天花板。
“皇上自断臂膀？这事儿怎么可能那么邪乎！”镶黄旗满洲都统立马反驳，“我认为说不定是那帮子包衣背刺主子爷！”
“你说是包衣就是包衣？证据呢？上个月主子爷刚修理完他们，他们能那么大胆？而且包衣奴才不也是你们上三旗的嘛！”镶蓝旗满洲都统看不惯上三旗的狗腿样出言反对。
“你！！！”镶黄旗满洲都统顿时跳起来，指头颤抖的指着他。
“老爷们……”典型大事不妙的喊声，匆忙打开房门，来人满头大汗，八位都统尽皆一顿。
“说！”正黄旗满洲都统发话了。
“包衣世家三位实际掌权人被发现死于密室，看手法是……粘杆处动手了。”最后三字几乎轻的声音接近于无，但在八人的耳朵里可谓晴天霹雳，来者赶紧趁满堂寂静退了出去。
“真的是包衣那群狗东西闯下祸患！”镶蓝旗满洲都统满头大汗，“那三个老不死的被那位爷不吭不响的就处理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正蓝旗满洲都统慌了，“万岁爷要拿包衣奴才开刀是可预见的事情，为什么我也这么心慌？”
“若皇上这时候举起屠刀取缔八旗制度……”正白旗满洲都统瞪大眼睛惊恐说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正黄旗满洲都统又立即打断，“兆惠在边疆的战事正在紧要关头，皇上这时候怎么可能动摇军心呢？”
话到此处，惊慌失措的他们直接找到了存在的价值，毕竟乾隆时期的八旗还具有较强的战斗力。
从康熙年间到乾隆年间的三朝中，八旗子弟依旧在反对外来侵略、促进祖国的统一等等起了重大的作用是重要军事支柱，这些都没错。
但是落后腐朽、不适宜的军事制度而引发的掣肘之患，就像潜伏在这个国家的重大隐疾，等到拖到不能再拖彻底爆发时就会成为心腹之患，最后的结局还是会和晚清一起共沉沦，陪葬封建社会。
他们在自我麻醉中将自己当成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拒绝看到变革，反而方便了小燕子接下来推动乾隆往前走。
装睡的人她不会去试图叫醒，一板砖送走就行。
————
慈宁宫中晴儿已经扶着老佛爷起来，皇子公主都在她身边围绕，享受天伦之乐。
听着孙女们说着外谙达教导她们骑射的趣事，说着长高多少、皮肤也晒黑了、现在没有乳母、教养嬷嬷反而能够吃饱，叫她觉得自己离开紫禁城去到五台山为大清祈福是重要的决定。
但一回来就遇到刺杀，又是因为什么呢？
转念一想，钮祜禄氏的脸色阴沉下去，晴儿是被老佛爷抚养长大自然明白她心中担忧，刚想劝慰两句，就听见慈宁宫殿外通传：皇上驾到、明珠格格到、还珠格格到！
坐在另一侧的那拉氏向晴儿小幅度挥挥手，晴儿意会坐在皇后的后侧位置上，带着永璂玩。
“皇额娘醒了就好。”自然是乾隆一马当先的进来，紫薇小燕子差了他两步距离。
“臣妾\/儿臣\/晴儿\/奴才\/奴婢恭请皇上圣安。”截然不同的多种声音混合在一起。
乾隆坐在皇太后身旁作为大手一挥，“圣躬安。”
“让皇帝担忧，哀家只是年纪大了，胡太医来也就是开几副安神药罢了。”钮祜禄氏冲乾隆笑笑。
紫薇小燕子已走到近前，她们福身行礼，“紫薇\/小燕子见过皇玛嬷，祝皇玛嬷凤体康健。”
“到近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们。”她慈爱的挥了挥手，让俩人向前。
紫薇小燕子走到钮祜禄氏面前，稳稳地蹲了下去。
“抬起头来。”钮祜禄氏首先仔细观察的是紫薇，大大的杏眸应该是随了夏雨荷，似花瓣娇嫩的薄唇、身高倒是随了皇帝。
乾隆见皇额娘眼中划过一丝满意，顺势叫李玉上前，从他手里取出 一直在养心殿抽屉里放着的鄂敏、福伦去夏府调查清楚的档案翻开放到钮祜禄氏手，“皇额娘，朕一开始就派鄂敏傅恒去山东济南调查过紫薇的舅公舅母与稳婆，证实了紫薇确实是朕的沧海遗珠。”
钮祜禄氏仔细翻看手中折子，看到最后点点头，看着进退有度的紫薇满意点点头，“皇帝有想好紫薇的婆家吗？若没有哀家可以给她和永琪、晴儿三人一起相看。”
乾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皇额娘，不瞒您说朕已经给紫薇恍然瑶林赐婚了，婚期定在三年后。”
“什么？”钮祜禄氏诧异，“哀家在回京途中为何没听到相关消息？瑶林前程远大、家世尊贵、人品更是没得挑，你怎么给她选了连妾室都不算的夏雨荷未婚先育的私生女呢！”双眸有些冒火。
晴儿想到瑶林得到皇上首肯后就立即去救紫薇的细节，与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的登对，再看看现在正在生气的老佛爷，这糖是嗑还是不嗑呢？嗯...还是先悄悄嗑糖吧。
小燕子听到这种料想中的封建老掉牙言论，怒火是直往天灵盖冒，她本来还想和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与钮祜禄氏到底哪里神似，毕竟是雍正爷亲自认证过，好嘛还没怎么样呢，这老人家不讲武德就踩在紫薇头上。
乾隆刚哄好小燕子，再加上他现在对紫薇这个女儿愧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达到了巅峰，再说在他眼里抛开紫薇身份不谈其余都足够优秀，更别提现在又开始补习骑射武功，他下意识想圆场，只是紫薇抢在了他和小燕子开口。
“【我为我娘抱屈】，她不只是皇阿玛的夏雨荷，也曾是外祖捧在手心中的女儿，她是她自己，只可惜她爱错了人也信错了人，我娘名唤雨荷却早已在枯等中凋零。【您否决了她人格】同时也否定了皇阿玛对她曾经有过的感情，或许【男人的占有再辜负】在您这位母亲眼里就是女人的不检点，【冤枉】一个女人总是比冤枉自己高高在上的儿子要简单、容易定论的多，在您眼里我娘配不他。”她对着钮祜禄氏娓娓道来，太后想要插话却又无法辨读只能喃喃不语，她又看向明显双拳紧握的乾隆，“在我眼里，【你配不上她】！”
“皇额娘，您不要生气，紫薇初来紫禁城时不是这样的。”那拉氏踩点说话，“雨荷妹妹把她教育的很好，但是臣妾希望她身上多一些满洲姑奶奶的气势，所以皇上商和臣妾量好，让紫薇记在臣妾的玉碟下，如此她这才算胆子大了些，不然以后嫁给瑶林如何主持家中呢？”
皇额娘快别说了，紫薇丫头现在算是大清嫡女，不比和敬公主差，怎么就不能嫁给富察·福康安呢？
钮祜禄氏听完皇后这段话反而更难以接受，毕竟那拉氏用父权话术彻底打倒了父权话术。您说紫薇身份卑贱？不好意思，您儿子早就背刺您了，现在紫薇身份直接对标和敬公主，加封固伦公主是迟早的事儿。
“皇帝，这是真的吗？你下旨了吗？”钮祜禄氏紧盯着乾隆，若还没下旨一切都来得及。
乾隆没办法不疼惜紫薇，这个女儿比进宫时还要坚韧，却也不得不独自舔舐伤口，“是真的啊，皇额娘，儿臣已经下旨，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您若不信可以宣宗人府宗令求证。”他撒谎了，不过没关系，回去就下旨补上。
钮祜禄氏自然看出乾隆撒谎了，但又有什么用？一国之君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就算是母亲也没有权力阻止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权力的边界，倒不如让双方都有台阶下。
晴儿从没有见过哪个女儿家敢在老佛爷面前如此说话，她不得不担心老佛爷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老佛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抗击打能力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
“富察氏忠公体国，你嫁过去以后务必好好和瑶林过日子，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嫡妻，方不负皇帝一片苦心，起来吧。”
“紫薇谨记皇玛嬷教诲。”
钮祜禄氏叫起紫薇，让她去皇后后面与晴儿排排坐，也算认可紫薇了。
现在只剩小燕子一人跪在皇太后面前，从蹲到跪，可见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的大起大落落落。
钮祜禄氏对她可就没有对紫薇那样客气，用护指套勾起小燕子下巴。
俩人一打眼愣住了，旁边乾隆直呼：“怪不得朕见到小燕子就觉得她与朕相像，原来她是与皇额娘有一两分神似。”
钮祜禄氏现在虽然头发雪白，但从鹅蛋脸就依稀可以看出正值青春的她是怎样不可方物，岁月从不败美人。
小燕子可以说与她并不形似，平时俩人不站在一起也不会让人感到相像。
可就是这一两分神似才会令人格外惊叹。
钮祜禄氏看着眼前二九年华的小燕子，不可遏制的涌现出回忆的神情。
[呼叫天道，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终于双向联系了。
[你已经见到太后我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了。小燕子，你的父母就是萧之航和杜雪吟，这一点请你放心。你和乾隆、太后都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是我在设定你样貌的神态时参考了一两分年轻时的钮祜禄氏而已……]
[好家伙，您老捏人还带偷工减料抄作业的？女娲娘娘她知道吗？]
小燕子彻底无语，她果断掐断与天道之间的联系，看着眼前的太后，钮祜禄氏会如何看待她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只见回过神来的太后冲心腹桂嬷嬷打了个手势，晴儿的脸色突然非常难看，她想到了太后早年时对自己的规训。
只见桂嬷嬷双手端出一个托盘，双面放着早上小燕子丢出去砸刺客的一双花盆底儿和本来预备刺马的发簪，已经烂的烂、碎的碎，小燕子实在不理解太后为什么又要把这些还没修补的东西给自己？不过没事，她拿回漱芳斋自己缝缝补补也可以。
小燕子试图接过给桂嬷嬷手中托盘，不想桂嬷嬷直接闪躲到了一旁。
她疑惑的眼神终于让钮祜禄氏开始说话。
“鞋子和发簪对女儿家是象征着地位、身份的重要东西，你怎可轻易舍弃？”
“哀家听说北京城中稚龄孤儿能够有学上还多亏了你？但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身为和硕格格怎可插手国事？”
“不要以为皇帝皇后宠着你就恃宠生娇，身为女儿家怎可不顾及他人眼光肆意妄为？”
小燕子心中被钮祜禄氏硬生生擦出火花。
在危急时刻那些象征着身份地位的身外之物就是明晃晃的靶子！那些本就不是她所愿，发簪重的要命脖子都要工伤，花盆底比高跟鞋还要难驾驭，她一个生逢盛世的青年能任劳任怨被困在笼子里已经够憋屈的，咋您还想封住她的嘴，锁住她的手？那这一个大烂摊子，您能收拾的了她绝对麻溜跑路，一秒都不在紫禁城多待！若她顾忌他人目光、不肆意妄为，怎么达成让您儿子五十岁退位的KpI呀？
“恕难从命。”
她已经不想多费口舌和长辈争辩了，紫薇刚才所努力的一切已经带给她答案。华夏传统美德就是尊老爱幼，她怕钮祜禄氏一再受刺激又晕厥过去（皮笑肉不笑）。
现代父母尚有顽固不化的封建思想，更何况身为清朝太后之尊的钮祜禄氏呢？太后麻木不仁没有任何触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从南宋以来各阶级对女性的压迫，使得其后历朝历代的女性被洗脑成功。她们被人吃也就算了，还要帮助【吃人】的人更容易吃其她人。
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好，【拆屋顶】才最棒，总是要把实际行动付诸到掀翻屋顶再说。
慈宁宫内因为短短四个字陷入风雨欲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