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知易行难
五更时，小路子躬身走到床榻旁、俯身先跪左腿，再跪右腿，唤道：“万岁爷，起驾了。”
生物钟到点的乾隆立即清醒，伺候的太监们立即收到路公公的暗示进来伺候。
穿衣梳洗，养心殿的运转井然有序、从不出错。
吴书来拿着飞来信鸽传来的消息，恭恭敬敬双手奉给皇帝。
“弘昼有消息了？”乾隆拿过小巧卷起的纸片。
“回皇上的话，确实是王爷从巴林部附近传来的消息。”吴书来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说话间乾隆已经展开纸张，其上只有五个字：和婉同归京。
李玉帮乾隆系好腰间玉佩后，正好碰上乾隆看完消息有些诧异的目光。
“皇上？”李玉以为是今天伺候穿衣的奴才没有把朝服调整好，乾隆穿着不舒服。
“无事。”乾隆从吴书来手中拿过备好的火折子烧了纸片。
李玉适时说道：“打帘子。”
乾隆走出寝殿，批阅列朝实录后，才道：“传膳吧。”
“嗻。”李玉连拍三下手，丰盛的早膳被宫女们一一摆放在桌上。
————
去往上朝路上的马车里。
尔泰看着连续颓废数日的尔康今天神清气爽，甚至连淡淡忧伤的文艺气息都消失不见。
“哥，雨过天晴了？”尔泰身着青色长袍，为像蒸笼一样逐渐闷热的京城带来了平静和清新。
“我昨晚见你愁眉苦脸的回来，就知道永琪现在肯定比我更痛苦。”尔康上身前倾他在用这种结论说服尔泰。
尔泰反而掀起车帘专注于市井的烟火气，“更重要原因是因为晴儿回来，阿玛又看到了尚主的希望，你真的要一辈子像傀儡一样完成长辈、家族循环往复对后代的不熄掌控欲吗？哥，你真的喜欢晴儿吗？”
“尔泰，阿玛额娘都是为我们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冷血自私的话呢？你的孝顺呢！”尔康每次都因为幼弟类似的劝导而震惊，他不理解为什么受到同样规训教育的尔泰为什么会有如此狂放不羁的灵魂，“我为什么不喜欢晴儿呢？高贵的身世、美丽的容颜、强大的人脉、再加上一般贵族淑女所没有的灵气与才情，晴儿简直是贤惠妻子的完美模版。”
“……小时候对班杰明口中的罗曼蒂克最感兴趣的人不是你吗？”问完这个问题的尔泰反而自嘲的笑了，他看着尔康沉默不语，“你选择自我牺牲我无权阻止，只是我不会听阿玛额娘的话用自己的终生幸福去换取家族荣光。”
“我看你是和还珠格格走的太近，忘记世家子弟面对婚姻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尔康面对尔泰时声调从不像面对他人时上扬，却更具有压迫感，“见过自由的灵魂就以为自己可以是幸运逃脱枷锁的人，尔泰，你还是太天真。”
“我只是感到可笑。”尔泰面对长兄的诘问不卑不亢，“你们步步算计有没有想过晴儿可能会不按照你们所设想的进行每一步，毕竟她是人不是物件，怎么可能让你们事事都如意？”
尔康心中敲响警钟，“你想干什么？尔泰，阿玛和我已经足够纵容你了，不要得寸进尺。”
尔泰摇摇头，马车停下，“大少爷、二少爷，到午门了。”他便率先下了马车。
尔康本来打算再次用温水煮青蛙打动晴儿，尔泰刚才一席话让他不得不多想这样缓慢的计划还会保险吗？毕竟依照尔泰的性格很可能不会选择默认的袖手旁观。
————
“wow，你怎么一大早上板着脸，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班杰明上朝时站在尔泰旁边，他们俩人都站在永琪身后。
现在乾隆还没到，班杰明也学会了和其他老大臣一样寒暄，不然站在原地不动真的很无聊。
尔泰不愿多提他与尔康的争执，多少还是要在好兄弟面维护一下亲哥的形象，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期间还特意看了一眼站在前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永琪，压低分贝咬耳朵：“昨晚我回去观摩小燕子送的珠宝，结果却从中间拿出了小纸条，上面写着：漂亮的珍珠、宝石都是送给未来嫂子的，只有盒子是送给你的。”
班杰明用手掌捂住嘴巴，他抖动的双肩肢体语言明确告诉尔泰，他在幸灾乐祸。
“说不定你也马上被丘比特之箭射中，概率非常大的。”笑完的班杰明正色回复。
尔泰真是服了身边这对和自己交情深厚的小情侣，随后在永琪疑惑的眼神中和班杰明重新站好。
“啪、啪、啪——”鸣鞭，群臣参拜。
————
“娘娘，令妃娘娘想要见您。”容嬷嬷通报。
宝蓝色钿子头，大红色口脂提气场，那拉氏对镜中的自己满意笑笑，随后将纤纤玉指搭在容嬷嬷略有粗糙的手背上，“她终于来看本宫了，本宫还正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到。”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令妃恭顺恭静的行礼。
“起吧。”那拉氏轻轻抬手，指了指近前的位置，“坐吧。”
“谢娘娘。”令妃稳稳当当坐了三分之一，今天她画了皇后娘娘会喜欢的妆容，可谓之般般入画、珠辉玉丽。
“令妃用心收拾一番就如脱胎换骨。”皇后赞许的欣赏令妃，毕竟谁不爱看美好的人与景呢。
“若可以谁愿意柔柔弱弱、一阵风吹过来就倒下呢，不过是万岁爷喜欢百依百顺的菟丝子罢了。”令妃是含笑说着这话的，锋利不少的眉形为她无端添了几分寒意。
容嬷嬷腊梅冬雪面色如常，那拉氏摸了摸令妃旗头上的单穗，“你今天是劝本宫的吧？”
“妾身知晓娘娘比世间大多数人看的要透彻，但这往事该放下还是要放下，不然苦的是娘娘自己个儿。”两双温度较低的手握在一起，那拉氏回避与令妃对视。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她半垂眼眸，“知易行难，强求无用。”
“再困难娘娘也要在皇上找台阶的时候递上梯子，皇上毕竟是皇上，您自己无所谓也要想想十二阿哥和那拉氏全族，若不是我在宫里撑着，魏佳氏不会在前朝重压下苟延残喘，娘娘身为皇后要为更多事情考虑，不能由着性子来，您始终要依附皇上。”掌中用力紧锁，强迫皇后与自己对视，“您若给了皇上面子，说不定皇上心中反而会有一两分愧疚，如此 娘娘便可省心许多。”
那拉氏思考片刻，“你想得到什么，本宫可以想办法满足你？”
“要一个全新的皇子。”令妃笑颜如花，“十四体弱怕是养不活，妾身需要依靠，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求成心切了。”
观音大士：是呢，都不求本尊送子而是送走男人了。
天道：所以我不是替你答应（后面的要求）了吗？明年照样送十五过去，小燕子就乖乖替十五启蒙吧，省的她时不时想着扇动翅膀抹平颙琰，十五可以不登基但该出生还得出生。
“好。”皇后颔首，“让皇上给你一个孩子，这个要求实在太容易了，本宫会替你保驾护航。”
“魏佳氏谢娘娘垂怜。”令妃叩首。
————
“朕收到和亲王消息，不日会携和婉回京。”乾隆与群臣商议完要事，对着下首替弘昼站班的永壁说道。
永壁自然惊喜万分，这次轮到宗室上蹿下跳其他人看戏了。
“启禀皇上，那和硕和婉公主的额驸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可有一起随和亲王夫妇回京？”
德勒克到现在都不清楚公主府人去楼空，估计要很久才能反射弧回来，因为实在是相敬如冰多年，早就习惯忽略和婉。
乾隆心里大概明白五弟只带了和婉回来，不过说的时候含糊其辞：“朕也还不太清楚。”
宗室子弟们面面相觑，语塞了。
“就说到这儿吧，永琪随朕去养心殿……”先溜了，不然等这群人精反应过来，朕就又要看口水战，弘昼惹出来的事儿还是等他回京自己面对吧。
“儿臣遵命。”永琪眼前一亮，正好会宾楼后天开业，他也该向皇阿玛请求御笔牌匾了，这样说不定小燕子可以不那么讨厌我。
乾隆抬脚走下龙椅，依旧鸣鞭三下，群臣还能如何，只能跪安。
————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圣躬安。”
“永琪啊，知道朕叫你来何事吗？”乾隆懒得绕弯子。
“禀皇阿玛，儿臣不知。”永琪因为近日酗酒有些红肿的丹凤眼无比显眼，“还请皇阿玛明示。”
“永琪，在你们众多兄弟中，朕对你抱有很多期望，你自幼时未尝让朕失望过，你现在的年岁朕也差不多该指福晋了，收收心以后别去漱芳斋。”和颜悦色。
福康安福尔康俩人心下直呼要遭，他们两个能退下吗？
“皇阿玛？”永琪听闻后如遭雷劈，立刻反驳：“儿臣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儿臣喜欢小燕子，儿臣今生非她不娶。”
乾隆脑瓜子嗡嗡的，“小燕子是朕的义女，也是你的妹妹，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儿臣和小燕子没有血缘关系，儿臣是可以娶他的。”这条理由被永琪顶回去，“小燕子嫁给儿臣，既是皇阿玛的女儿也是皇阿玛的儿媳，岂不两全其美。”
李玉吴书来小路子：您的算盘珠子崩我们一脸，真是好划算的买卖。
“那朕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如此为朕和小燕子考虑？”乾隆真心觉得和儿子沟通太难，“好，你说你喜欢小燕子，那小燕子喜欢你吗？”
“儿臣...儿臣可以让小燕子慢慢喜欢。”说着，眼神狂热的抬头看向乾隆，“就算小燕子现在不喜欢儿臣，皇阿玛也可以先下旨赐婚啊，这样她就算不想嫁给儿臣也必须嫁了。”
“……”乾隆无言以对，因为永琪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封建皇权下的逻辑自洽。
不行，得立马换个路线，用传统压迫手段显然无法说服永琪。
他走到永琪面前、扶起儿子，“永琪，朕可以下旨，但你有把握小燕子一定会遵从朕的旨意吗？不要让你自己成为天下臣民的笑话啊。”
这次算是直指要害了，永琪大脑彻放空，不曾答复乾隆。
“不瞒你说。”乾隆坐回椅子上，一锤定音：“朕打算把小燕子许配给班杰明。”
把小燕子许配给班杰明——
“为什么？”永琪双目泛红，“儿臣哪里不如班杰明？”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耽于情爱毫无皇家风度！”乾隆终于失望，同样恋爱脑的永琪又让他无比火大：“既然两个年轻人彼此之间都有情意，朕为什么要听你的做那棒打鸳鸯有的恶人？”
永琪娶小燕子这位朕看好的粘杆处继承人，那不是朕将利刃亲自递给永琪吗？
小燕子嫁给班杰明，比嫁给皇亲贵族、文武大臣都要有保障，因为小燕子就算再爱他也绝对不会让班杰明触碰到这些黑暗中的秘密，并且经过乾隆多年调查，班杰明并不是大不列颠安插在大清的探子，他纯纯就是为两国文化艺术交流而来的贵族宫廷画师。
用现在流行梗来说，班杰明就是纯白的茉莉花，嗯...虽然有些夸张，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班杰他是洋人！他横刀夺爱！”永琪激动的都快把乾隆耳膜震聋。
“洋人？朕现在就可以和俄罗斯帝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写信，送你去为两国世代友好通婚，不要不知好歹。”是帝王明目张胆的威胁。
乾隆并未把青花瓷茶盏丢到永琪近前，这种发火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用。
“朕再说一遍，以后别去漱芳斋，明白了吗？”
养心殿里听闻此话的众人，无声无息的跪下。
永琪环顾四周最终妥协的与他们一同跪下，“儿臣明白。”
“嗯，这才是朕的好儿子。”乾隆点点头，“你可以说自己想要的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儿臣最想要小燕子，可惜您不答应啊。
“启禀皇阿玛，会宾楼后天开业，请皇阿玛赐御笔牌匾。”永琪始终没有忘记心中挂念好久的事情。
“跪安吧。”变相拒绝。
“……”永琪沉默的退出养心殿。
“瑶林、尔康，你们今天就跟着永琪。”乾隆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终究于心不忍。
“嗻！”俩人紧接着退出去。
乾隆批阅半个时辰等等奏折后，抬头问向吴书来，“小燕子现在在漱芳斋？”
“回万岁爷，还珠格格自从前天挨罚后都在漱芳斋养伤。”吴书来答话。
撂下朱批湘妃竹紫毫，“走吧，该去看看小燕子了。”
“皇上起驾漱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