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血色回忆（下）
齐枫听见那人好像走了，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冷。
而且齐栖好像走了很远，那他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自己呢？
他捂着眼睛的手一直没放下，有点酸软，就和头一起靠在膝盖上等，不知不觉竟很快就睡着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齐栖，他拖着疲惫且受伤的身体在奋力奔跑，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还不停地骂着。
“站住，奶奶的！”
“你小子跑不了了，还不快点给老子停下！”
“等老子抓到你，看我不打死你！”
……
齐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拼了命地跑前跑，双腿已经开始沉重，可他一刻也不敢停。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喉咙发紧，嗓子里也不停地涌上铁锈的腥味。
突然前面窜出个人影，他们想前后夹击。
他无处可逃，只能就近跑上一旁的楼梯。
这栋楼房属于建筑群的外围，建造跟很多一般的小区一样，在房屋外面建了一个镂空的楼梯。
那群人追了一路纷纷弯下腰喘气。
这小崽子还挺能跑，可现在看他往哪跑！
齐栖站在高处惶然无措，他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绝路，也不知道齐枫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他无助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了不远处人头攒动。这里不会凭空出现那么多人，肯定是来救他的。
“嘿，我在这里！快来救我！”他踮起脚尖兴奋地挥动着手臂。
汪伟见状觉得不妙，他三两步跑到楼梯中间往远处看，果然人群已经迅速包裹过来了。
他心下一狠，当即跑到楼顶上想要抓住齐栖以作威胁。
可楼上的空间有限，齐栖又比较灵活，再加上这栋建筑破旧不堪，稍不注意就可能踩空摔下去。
“警察！别动！”楼下的两人已经被控制，楼上的却还在僵持，“汪伟，你已经被包围了，赶紧下来认罪伏法，否则……”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见汪伟一个急扑奔向站在边缘的齐栖。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齐家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齐栖下意识向旁边躲去，楼梯年久失修不是很稳，加上楼顶风又大，他险些没站稳。
“小心！”
正当他庆幸自己侥幸逃生时，就听见楼下的声音焦急喊着。
原来汪伟还没有放弃，他目光凶狠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发疯似地向他冲了过去。
齐栖被吓得脚步一滞，在他将将要扑到自己身上时，他像是幡然醒悟，灵活地往侧边一躲。
他躲过了那人的急扑，却因此扭到了伤过一次的脚，不慎跌倒在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体控制不了平衡往后仰倒。
“啊！”
“小心！”
意识恍惚中，齐栖听见了很多声音：重物落地的闷沉声、他妈妈惊恐的尖叫声、其他各种杂乱的声音。
他没空去关心那些。
齐枫还在等他。
那里很暗很窄，他一定很害怕。
快……
快去救齐枫……
……
血，无尽的鲜血蔓延开来。
在周围慌乱的嘈杂声中悄无声息地浸入地下，瞬间就被干涸的土地吸食殆尽，只留下血色印记被杂草掩埋。
“不，不要！”
幼小的齐栖猛地坐起来，睁眼的瞬间又被房里刺目的白逼得睁不开眼。
可就那一瞬间，他意识收缩，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和自己从在这世上存在起就相伴左右的人，不在了。
永远都不在了。
是他。
都是他！
他不守信用，没有回去带他回家……
“后来他奶奶也因为这些事悲伤过度离开了。”
“还有牛奶，他本来就很黏齐枫，在那事以后便整天闷闷不乐，窝在齐枫的床边不吃不喝。有一天，他突然就跑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齐栖的性格就彻底变了，变得沉静、淡漠、不谙世事。我们一开始以为他是受的打击太大，产生了阴影，将自己活在了齐枫的影子下。”楚汐一阵一阵地抽泣，像是马上就要呼吸不过来。
她继续说：“后来我们带他看了齐枫的心理医生，他说通过和齐栖聊天并没有发现他有抑郁的倾向，他的行为方式也和齐枫不尽相同，排除了模仿齐枫的可能。”
“所以，他只是经历过这些事以后强迫自己长大了。他给自己和你们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舒服也是最有利的行为模式。”苏沐眼神放空地总结道。
她说得对，在那些焦灼混乱的日子里，齐栖这样的表现确实给他们省了很多事。
“后来，我们都慢慢接受了。我回归了家庭，在第二年不小心有了安安，我们一家四口虽然比不上以前那样欢乐，好歹还算平静。”楚汐哽咽着娓娓道来，她的悲伤似乎还在扩大。。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下大雨，齐栖要去参加一个国家级的钢琴比赛。他爸爸非要亲自送他去，结果在路上不幸发生了意外……”她泣不成声，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嗝，仍旧继续说，“他爸爸把他护在了怀里，他才躲过了一劫……后来他变得更加冷漠，不喜欢和外界接触，也不和我们亲近……”
“……”
苏沐转过身紧紧抱住她，什么都没说，却泪如雨下。
她很心疼。
不管是齐栖还是楚汐，他们都是这些事件的受害者。
该被责怪、受惩罚的是那些加害者。
而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这次的事跟他之前的经历那么相似，他应该吓坏了吧。
他是不是觉得这些事都跟他有关，所以怪罪自己了？
他刻意疏离亲人、与外界保持距离……
这些应该都是他自认为可以保护别人的做法。
那他呢？
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否每一秒都在刺痛自己呢？
苏沐此刻心里泥泞一片，脑子也如蜜蜂捣巢混乱不堪。
她沉浸在齐栖的经历中悲痛得无以复加，只想抱一抱他，告诉他：
没关系，你很好。
这一切自有因果，你不必自责。
可是，这些事、这些坎，他自己没想明白，谁又能强硬地拉他出来呢？
所以，她得好好想想。
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