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宴会结束后，一群人都向外走，我让为伍先送傅成竹回府。我坐在原地不动，元王爷也没有动，等到人走的差不多时元王爷支着头看向身侧的我问道“何事？”
此刻整个大殿空旷只剩下她和我二人，我迎着她的目光问“为什么？”
她反问“什么为什么。”
“您为什么不让我触碰皇位。”
她冷着脸忽而像是寒冰融化，她摇头叹息“原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什么。”她将一只手放在桌上拇指摩擦着手心的酒杯“谁都可以，你不可以，你是阿宛的女儿，你若成了皇帝只怕大霖也要易了主人。”
父后单字“宛”，元王爷原来也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元王爷抬眸望着我“如今你也是个有权有势的王爷，不比当皇帝好得多？”
“为何？为何我是父后的女儿便不可？我也是母帝的女儿。”
元王爷笑出了声“你倒是和他一般固执，非要问个究竟，你也知道事实只会给你增加负担。你可还要听？”
“总要活的明白。”
她点点头“你莫要后悔。”
“我不悔。”
“早年，你母帝还是皇女时曾和我一同被派遣阿史那求娶一门两国姻亲之事。我和你母帝，终有一人要娶阿宛的。那时候阿宛鲜衣怒马，任谁看了也会心动。我那时心中已有他人，你母帝心里也有了你父妃，一时间都不愿和阿宛成亲。我们的母帝给了我们一个选择，只有和阿宛成亲的皇女才能继承帝位，我们母帝要的是维护两国安定。我一生都允了一人，宁愿不要皇位也不肯和别人成亲。可你的母帝，选择了皇位和阿宛。她做的没错，后来不也是再纳了你的父妃吗？她不像我固执，二者兼得。”
说到这里她苦笑“可在阿宛那里，便是他一生悲惨的开端。我和阿宛在阿史那相识便是好友，那时我便得知他是有心上人的。可他为了阿史那和大霖，最后还是放弃了心爱之人，把自己锁在了皇宫之中。草原上最刺眼的太阳，最受喜爱的皇子最终还是掩藏在肮脏的皇宫之中了。他与人为善，和你父妃相处融洽。大家都以为先帝宠爱云艺父妃和你父妃，其实我看得出来先帝的心其实早就落在了阿宛身上。”
元王爷饮下一口酒接着说“阿宛和先帝是我见过最相配的人，他们虽然都各有心上人，可在相遇后不久心里都有了对方。爱这个东西不是先无遇见就爱了，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时算是二人比较融洽的时候，他们拥有了第一个孩子，云澈。可在那之后，因为阿史那的一位使臣二者彻底伤了心。那位使臣是原阿宛的心上人，纠缠阿宛不清，先帝误会阿宛便对他伤了心。自此后，先帝独宠你父妃和云艺父妃。”
“然后呢？”
“阿宛身份特殊，他有一支神秘的队伍，让人闻风丧胆。先帝得知后，忌惮他也对他手里的力量起了贪念。阿宛不肯给，先帝便起了杀心。那一夜，先帝本是给他下了毒药，准备治他于死地。可你父妃得知，换了毒酒，二人醉酒一夜荒唐有了你。先帝对阿宛心中还是有气，便说你是你父妃的女儿，阿宛也因她起了杀心十分伤心，便觉得她连他们的孩子都厌烦，由得先帝把你给了你父妃。”元王爷继续斟酒“先帝失手后，便由得云艺父妃对你父后下手，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由得你父后被害。你不知，你父后早就留下了一封信，他死后就到了先帝手里。先帝拿到信后第一次哭了，可她那时也与我说，你绝对不能登基为帝。你若是登基，一定会为了阿宛闹得腥风血雨。”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她不会选我，还要让我和各个姐妹自相残杀。”
“是，先帝杀了你父后，她怕你为了报仇毁了大霖，大霖是她这辈子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你毁了它。可你，又是最像她的人，她犹豫了。要不要让你接手大霖，她考验你，你让她失望了。为了云帆和你父妃的仇恨，你害了云艺，我们这次真的怕你会为了阿宛报仇……毁了大霖。”
我苦笑“母帝真是狠绝”
“她虽对不起阿宛，可对你费尽了心思。先帝给了你徽州兵权，让你得了荣华富贵，除了皇权你什么都不缺”
真是……可笑。一个自以为自己做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人，其实还是掩盖不了自私的本性。有一点说的不错，我和母帝是极为相似的，一样的自私。
元王爷偏头扶额“云笙，趁着皇权之下还未倾覆，离开盛京。”
我皱眉“我不离开。”利落干脆拒绝了元王爷的建议，活到现在我所有重要的人和事都在盛京，像以前一般逃跑我再做不到了。
元王爷不再规劝我，把余下半杯酒水灌入喉中，由仆人抬着软轿离开。她走后只有我一人坐在空荡大殿之中，我盯着高高在上的龙椅苦笑出声“母帝啊母帝，您怎么总是用你的心思来猜度我呢？”空旷大殿，一瞬热闹非凡一瞬人群散去满是孤寂。坐在高位上的人，防着臣子二心，站在殿下的一行人，惧着主君猜忌。
无论是谁，只要坐在了那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丈夫儿女，都不是帝王血亲，在权力面前什么都是尘土，不值一提。
心中感慨万分，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下去，脑子像是搅在了一起，一个眨眼便是躺在王府的床上，为伍站在一边看见我醒了说道“殿下醉倒宫中，陛下让我把您带了回来。陛下还有旨意，天气渐冷，让您和郁丞过几日就都不用去修书了。这事让元小王爷和何清胭接手。”
我翻身想着那见到郁相亦的时间就更少了，可这几日还是要去的。这时更头疼的很。为一推门而入说道“今日早朝李间庭用我们给的消息把将萧婧参了，陛下震怒撤了萧婧的职位。”
我坐起身揉着头“那把李间庭的铁证也给萧婧一份，看她本事能把李间庭拖到哪种程度。谢苹川不也是参着李间庭吗，她估计也会助萧婧一臂之力。”就算萧婧不行，她去找郁相亦总可以。
我下床洗漱后走出屋子，院内旭儿和寒儿拿着铁锹挖土种树，傅成竹被铃铛扶着一脸笑意的看着两个孩子。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头看我道“给殿下煮了醒酒汤，我这就让铃铛给你去拿。”
我走到他身边道“不必了，天气寒了，尽量不要受了寒。”
他无奈道“无碍，我这身子也不在乎这些了。看着两个孩子玩的开心我也开心。”
两个孩子在这个时节种的树也不知是否能度过这个冬天，想着何清平已经半月没给他们上课了，我便问寒儿“你们老师何时成亲？”
寒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回答我“这月初八。”
今日是初三，还有五日他便要成亲了，我转而同傅成竹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实在不好打扰闽王殿下，于是便准备了一对玉佩，寓意也好，也不太俗气。”
我点点头，应该能入得了他的眼。现在日上三竿，已经耽搁了几天的修书还要去做的，我离开王府向藏书阁走去，屋内就我一人，我将书籍堆得老高，干脆把自己围了起来。埋头修书不觉时间流逝，再恍神已经是深夜。
我叹了口气，今日，他没来。
屋门从外推开，我带着欢喜望去却不是郁相亦，是穿了一身桃花粉的叶衾良。他转身带上门，移动着碎步坐到了我面前。
“我的侍卫怎么让你进来了。”
他拎起我赠与他的玉牌“我和她们说，是你让我来的。这是信物。”这东西在他这里倒是真的成了一个信物，我无奈挑眉抬笔继续写着。
他向前倾身体支着头问我“宫中宴会如何？”
“无趣。”
他努嘴“我以前可是从未参加过的，十分好奇皇家是怎么个气派法。”
我放下笔抬眸瞧他“你的伤如何？”
“你是手下留情了，刺的不深。是我唐突，你该杀了我才是。”他挥袖将手搭在他的腿上，我这才看的清除他衣裳上面的花样，竟然是桃花。他桃花眼，桃花色，还绣桃花，活生生一个桃花妖精。
“你不养伤，到我这里作甚。”
他开口道“夜里闲来无事睡不着，知道你在这里我便寻来了。”
我轻笑“你可真是有一说一，不作半分欺瞒。”
“你听得谎多，我再和你说谎，那才是真的无趣。”
他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他拿着酒有些得意同我说“不小酌一口？”
“晌午才醒酒，不喝。”
叶衾良咂咂嘴“那便算了。”他拉拉衣服似乎是觉得这屋内有些冷，好在上次取暖的火盆还在，我唤了一个侍卫加了火，将火盆放置在他身边。他伸手烤火说道“你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吗？习惯讨好，首先考虑他人。”
像是被他戳中心思嗯了一声“自小时便学会，只有察言观色才能少受些苦。”
他盯着碳火出神说道“我小时候最会察言观色了，其他人都因为说错话挨打，可我一次都没因为这事挨打，因为根本没人和我说话。没人和我说话，我就一直默默看着，久而久之她们想什么我全能猜到。”
我歪头瞧他“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他迎上我的目光后将自己的桃花眼眯的小小的“你觉得……叶衾良……怎么如此……惹人怜爱。”
“嗯，猜对了。”我敷衍他。他哈哈大笑“喂，你能不能稍微认真一些，你没觉得这种深夜秉烛夜谈很有氛围吗？”
“有，我困了。”说罢我抽出桌下的羽毛垫躺下垫在头下。
“不回王府吗？”
“太晚了，不回了。”
他哦了一声“那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你不做声我就当你默认了。”他清清嗓子故作神秘“从前有一片没有尽头的海，海上的一叶孤舟上放着一头不会咬人的小狼。后来小狼有一天到达了陆地，所有人都在说，它会咬人，会吃人！然后……小狼就把他们都吃掉了。吃人这件事，是他们教给小狼的。”
我不做声，他伸手推推我“这么快睡着了？”
怎么可能，这么一个我不信任的人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睡得着，只是听他幼稚的故事不愿开口评价。他轻叹一声，将自己外衫褪下披在我身上，随即起身离开。
听到他合门的声音我睁开了眼，初识叶衾良觉得他自带神秘，处世总是波澜不惊。可相处几次下来，竟然觉得他还带着几分无邪，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就像我做了恶的事情，还想着无愧于心。
我拉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他身上的香气，不久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