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元店

夜晚，师范学院招待所苏家姐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脸盆卖了一半，暖水瓶只剩下十个了，凉席也得补一下货…”苏晓玥拿着一支铅笔正在稿纸上记账。

“姐，别弄那个了，我刚才发现这边的电视能收到港城的信号，有几个节目可有意思了，快来一起看。”苏晓梅刚在单间洗过热水澡穿着睡衣把自己直接丢到床上。

“那你先看吧，我把货盘好。”苏晓玥看着妹妹笑着摇了摇头。

“还算什么，姐你没发现吗？姓方的那小子挣钱根本就不费劲，随便什么事他都能想到挣钱的路子。货多一件少一件他根本就不在意，因为他反手就能再赚出来。”苏晓梅嘴里咬着烤鱼片看着电视说。

苏晓玥皱了皱眉说道“方小弟本事大是没错，但是我们是跟着人家做生意，总得出力才行。”

“出力？咱们能出多少力？这两天他带着咱们干的事哪样不是随便雇一个人就干了的？你还真当他是图咱们在生意上帮他出大力吗？”

“那他图啥？”苏晓玥问妹妹。

“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长的多好看啊，要我说他就是图你…”

啪！铅笔被拍在了桌面上。

“小梅，别瞎说！”苏晓玥对妹妹沉下了脸。

“行，你就自己骗自己吧。咱们村里的那几个小子为了让你注意他们都快打破头了，小男生都这样。”短发的妹妹伸了伸腿，把自己缩进毛巾被里接着说。

“不过我也学明白了，这边这个买卖挺好干的，这次分完钱我打算自己也找地出个摊子，绣城的学校又不止这一家到时候妈看病的钱我一个人出。”

“真的是这么简单吗？”睡觉前辫子姑娘也不由得自己问自己，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没真正帮上过什么忙，进货、盘价、打听消息似乎都是方子奇一个人操办了，但是挣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就像要证明小妹说的一样，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就是帮忙简单的摆摆货物，拉拉东西。上货、叫卖几乎都是方子奇一个人负责，中间辫子姑娘也想帮忙一起卖反而让方子奇拦下了

“姐姐，你面皮太薄和别人没法划价，你先看几天再上手。”

最后就连中间过来捣乱的小混混都是方子奇他小舅舅的人帮着给赶跑了。

一连七天，方子奇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完全没有竞争的市场每天流水都在千元上下，甚至菠萝送小气球这段时间差不多都带回来400多块，不知不觉间几个人已经挣出了半个万元户出来，而两姐妹也渐渐放开，最后三天方子奇说是去找货源没露面，货都是她们姐妹俩卖的。

不过从第八天开始，一个看上去是南方人经营的小摊子出现在道路的另一边，东西和他们卖的差不多，价格还要稍便宜一些，当天他们的流水少了三分之一。

第九天，又来了一个卖同样东西的小贩，当天流水腰斩。

两个姑娘每天急坏了，但是方子奇就像是早知道一样停止了进货，并且叮嘱两个姑娘稍稍降价把手上的库存清了出去。

“方小弟，怎么办啊？这两天东西越卖越慢。”苏晓玥问方子奇。

“正常，咱们都干了这么多天才有人跟着学，已经算是反应慢的了。”方子奇一点都不奇怪。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不做了？”苏晓梅也舍不得，这一周多的时间她见的钱比长这么大一共见的钱还多。

“做还是要做，不过咱们得先把之前的赚的分一下，毕竟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的钱做本钱了。”方子奇拍了拍自己的挎包。

这次分钱几个人是在招待所房间里进行的。苏晓梅插上了门，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钱，2角、5角、1元、2元、5元、10元，只有几张五十的，没有一百，这时候学生还没富裕到能随身携带百元大钞。

方子奇先把钱分成十份，把其中一份推给了胖子赵国庆。

“老肥，咱们这次本钱一共是一千，你投了一百，现在赚了这份是你的。”

大概有七百块钱被推到了老肥手里。

赵国庆一辈子也没拿过这么多钱，支吾着推脱“三哥，钱是你带着赚的，我不敢要这么多，我拿二百好了。”

“拿着，投了多少，分钱就该分多少，这是规矩，老肥你以后和别人干也要记着这个规矩。”方子奇把钱硬塞到赵国庆手里。

之后方子奇又拿出了三份，大概两千块钱。

“两位姐姐，你们投了三百，这是你们该拿的那份”

苏晓梅喜上眉梢，但苏晓玥有些犹豫，她想起了那晚姐妹两的话。

“方小弟，我们根本就没干什么，就卖了卖货，拿这钱我心里安定不下来。”辫子姑娘手没去摸钱，苏晓梅犹豫了一下也没动。

“放心，下面的生意就该你们两位当主力了，到时候我指望你们替我挣钱。”方子奇笑笑又把钱推了过去，辫子姑娘暂时收了。

随后，方子奇把剩下的钱大部分收到自己这边，几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哎？那些给谁啊？”苏晓梅指着桌面上还剩下的一份，大概有700块钱，而且都是10块以上的大面额。

“正好一会要把钱送出去，等会你们和我一起去吧。”方子奇拿张报纸把剩下的钱抱起来，放在怀里招呼几个人出门。

五分钟后，他们在附近的一个台球厅看见了正在叼着烟卷打台球的方子奇小舅舅宋学军。

抬眼看了看进店的四个人宋学军一点都不意外，啪！一杆收掉台面上的黑八，宋学军才站直身子点头打了个招呼“子奇，来了。”

“来了，小舅，你这帮我们盯了好几天了吧。这边赚钱了，花红有你这一份。”方子奇把球重新一个个拿上球台用框给框好，然后把包好钱的报纸递给宋学军。

宋学军没拒绝，把报纸拿到手看都没看随意的扔到了自己的衣服旁边，唑了一口烟说“第七天了，你们不来我差不多也要走了，这片玩的太少，晚上连个蹦迪的地都没，没劲！”

“帮我们看场打了几架？”

“打架？和我？就那几块料？”宋学军笑笑接着说“报了个名，让这片长住的几个小子自己掂量，没人敢来我也就省事了，不过我估计他们不知道你们一天赚这么多，要不人为财死难免有几个想试巴试巴的。留这主要是怕吃走食的找上你们，防备个万一。”

“小舅，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之前的生意差不多做完了。”

“哦？我可看见了你们这几天买卖不错，是个好营生，不就是来了几个南方人跟着卖吗？我叫人赶走？”小舅宋学军试探着说道。

方子奇说“小舅，你知道我的，这种事我不沾。靠拳头赶人，除非是咱们拳头最大，要不总有被更大的拳头赶走这一天。再说拳头最大怎么样？能大的过政府么？”

宋学军点了点头“不错，难得子奇你挣这么大一笔还能当个明白人，可惜啊，我那以前几个老哥哥不懂这个。”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他默默的吐了个烟圈。

看着小舅舅想起心事方子奇也没停留，直接告辞，宋学军摆了摆手就算是送客了。

几个人走出台球室，方子奇在一棵柳树下转过身。

“两位苏姐，我想你们这两天也动过这边生意好了自己干的念头，不过我这要劝一句，这生意没那么简单，单就说如果没有我小舅舅帮忙盯场子这一项，我们早被街面混混们骚扰多少回了，花钱还是轻的，最严重的可能直接被人抢了生意。”

苏晓梅张嘴想说什么，方子奇抬手阻止“我还没说完，不光是混子们，咱们在这边占道的位置是我特意选的，这是师范学院和街道管辖的模糊地区，咱们刚来人家当成麻烦没人愿意搭理，一旦挣钱的事传出去就该有人管了，街道、学校、城管，哪个来了咱们都得罪不起。而想维持这些关系，财力、时间、人脉哪样都缺不了，我耗不起，而你们根本没有。”

方子奇其实还有句话没说，根据他的记忆明年绣城几个大学的供销社就会转包给个人经营，到时候学校内部商品的价格就会下来，种类也会更多，再加上学校内的地理优势在外面摆摊将没有任何竞争能力。

这些话不能直说，但是方子奇的意思很明确，这次就是赚个短期的快钱，想拿摆摊卖小商品发家致富当长期营生不现实。

“那我们这就不做了吗？还有货没卖完呢。”苏晓玥指的是之前低价进的那批瑕疵品货，目前为止还一件没卖呢。

“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生意了，而且苏姐这次该你们出面当主力了。我和老肥干不来，得靠你们了。”方子奇看着苏家姐妹说道。

第二天一早，师范学院的学生们发现以往在北门出摊的那个三轮不见了，只有另外两家新来的南方人在对面叫卖着东西。

而在师范学院的南门，一个小小的门店被盘下来，没有任何装修，里面摆满了各种小商品，洗衣板、蚊帐、锅碗瓢盆、夹子、胶带…

一个红色的条幅被挂出来“混蛋老板跑了！全场一律一元赔钱甩卖！”

一个半旧的老式卡带录音机嗞啦嗞啦的反复播放着一段话

“绣城轻工厂！绣城轻工厂！混蛋老板做生意赔钱，带着自己的小姨子跑路了！欠我们工资不给，我们自己搞钱！原价都是十元八元的东西，现在全场1元！”

“全场一块钱，你不用怕吃亏，也不怕被宰！全场一块钱！”

磁带里面的声音是苏晓梅的，原因是姐姐一录音就就笑场，怎么想板起脸来都控制不住，卡了十几次后终于换成妹妹苏晓梅来录。

结果妹妹也没好到哪儿去，不光是笑场，对着稿还卡词。逼得方子奇给她单独引导情绪。

“晓梅姐，你闭上眼想象一下，就是现在我已经拿着钱跑路，之前分的钱全让我一个人卷走了，一分钱都没给你们留，临走前还要把你姐一起带走。”

闭上眼睛的苏晓梅开始皱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

“好，就是这个感觉。好了我问你，我气不气人？”方子奇在对方耳边轻轻说着。

“气人！”苏晓梅咬牙。

“我讨厌不讨厌！”方子奇继续问。

“讨厌！”声音更大了。

“那我欠不欠揍？！”方子奇悄悄后退。

“我恨不得给你一棒子！”苏晓梅双手一挥，啥也没打着。

“好极了，情绪到位，趁现在快念。”方子奇把词塞到苏晓梅手里。

一次过，台词情绪堪称完美，谁听了都感觉是被老板骗了薪水的姑娘的血泪控诉。

有人说年轻时候做的事长大就后悔了。

苏晓梅不用那么久，第二天她就后悔了，听着磁带机喇叭里面自己泼辣的声音她尴尬的几乎能扣出个两室一厅来。

“不好用就打死你。”这句话苏晓梅已经嘚啵一早上了。

事实证明，这口号是真好用。

“你们这边真的什么都是一块钱吗？”一上午来了好几波学生看货，进门第一句几乎都是这话。

“嗯，没办法，老板跑了，我们赔钱卖。”苏晓玥撒谎会脸红，搭话的还是苏晓梅。

“唉，你们不是前几天在北门的那个…”有人认出她们。

“对，就是我们，老板扔下我们几个小工拿钱跑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拿货抵工资。”苏晓梅说着方子奇告诉她的词。

苏晓梅义正言辞的控诉，加上辫子姑娘脸上欲言又止的羞怯。两姐妹受害者的形象被瞬间拉满。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还都很单纯，很轻易的就和姐妹俩产生共情，而且店里的东西实在便宜，进门的学生几乎没有空手走的。

嗯，脸盆的图案有些花了，不要紧，反正用半年一样得花。

蚊帐边角有个洞，没事贴个胶带就好了。

一副跳棋缺两个子，也不要紧，反正也不会有六个人一起玩的时候。

学生们对商品质量如此包容的前提只有一个，东西是真便宜。

因为北门还在卖东西，三块钱的盆，四块钱的蚊帐，拖鞋倒是一块，不过这家店拖鞋一块钱给三双。

这个时代的学生们真的没有那么娇贵，很多人都还有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传统，既然东西都能用，那么哪怕是质量差一些，他们也愿意买便宜的。

北门的几个竞争者无疑给方子奇他们做了免费的比价宣传。

这个小小的跨时代一元店又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