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饥荒(十一)
萧致抬脚出门来,站在门口拽着两襟抖了抖,神情怡然,不似进去前那般难受。
南舟看不懂了,小心在他身后跟着。
萧致心情好,乜了他一眼,道:“知道了?”
南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嘿嘿一笑。
“殿下,原来您一早就知道詹大人不是男儿身呐。”
想想过往,也曾为这件事发过愁,那时候虽心有疑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总是自我折磨,胡乱猜测。
后来渐渐起了端倪,慢慢试探才肯定,以前所有的顾虑,烦恼都不存在。
那一刻吧,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萧致抖抖衣袍,嘱咐南舟:“以后机灵点,该知道避嫌了吧。”
这话不仅说给南舟听,还提醒他日后若有人靠近亲近清然,他作为萧致身边第一贴心人,必须要为主子分忧,替主子赶走那些惹人烦的蚊虫。
主子喜欢的人是女子,这比封王还让他开心。
他连连称是,“必定看护好未来的主子娘娘。”
萧致赏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甩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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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开了个好头,没出什么乱子。
第二日仍有源源不断的饥民涌入城,清然如法炮制,继续沿用第一日的方法。
直至第七天,饥民在粥棚闹出很大的动静。
等清然赶过去时,饥民之中早些天到安置点的几个强壮些的人跟在场的官兵大打出手,一度到了伤人性命的地步。
清然带人拉开双方人员,询问事情的起因。
双方人员情绪十分激动,纷纷指责对方的不是,清然被吵闹声震得脑瓜子疼,一句有用的都没听见。
张冲裹着手上的手臂,护在清然身边,见状,利落抽刀砍塌了旁边一处草棚的柱子,草棚塌了一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持刀而立,瞪眼如罗刹般可怖:“再有人敢吵闹,便如此柱!”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清然点了闹得最凶的百姓:“你来说,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抖成这样。”
被清然点明的百姓生得五大三粗,圆圆滚滚的模样,即便是闹饥荒也没把他身上的膘饿歇下去。
他嘟着肥厚的嘴,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他们作假,这些无良官兵在粥里掺沙子!”
“也就只有头几天来的时候是纯米熬的白粥,今天都第七天了,我们连着吃了三四天的沙粥。虎子身体不好,吃了这粥肚子就开始疼了,大夫看过,吃过药也止不住,一定是这些沙子在肠子里坏事。大人,您给评评理,这事,是我们老百姓的错吗!”
“是啊,是我们的错吗!”
“就是!如果你们不掺假,不作伪,我们也不会跟你们闹!”
众怒之下,清然值得回身问在场的官兵:“怎么回事?”
“百姓们说的都对吗?”
在场的几个官兵被打得实惨,各个捂着脸支支吾吾。
瞧这理亏的样子,即便事情不是这样的,也不一定能见光。
花费这么多心血才挣得现在饥民顿顿有饱饭的局面,却被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给破坏了。
清然从未这么怒过。她大声质问那几名官兵:“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如实说来!”
官兵们纷纷垂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顶不住知府的威压正要说,却被另一人偷偷打了一下。
清然眼风扫过,走到那名官兵面前,盯着他不说话。
此人倒也是个胆大的,清然这样施压都不肯吐露一丝。
软硬不吃,清然无法,下令将在场的官兵统统捆了带走。另调一批人来。
人都被带走,清然吩咐厨子,另起锅灶,重新煮一锅粥分给百姓。
如此才安抚住饥民的情绪。
回了衙署,清然命人将那几个被捆的官兵松开,并送上写好的文书:“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也待不下去,回京里任职去吧。”
刚才被清然施压的官兵却多问了句:“大人,您……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命我们往粥里面添沙子?您不是要赈济百姓的吗?”
清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生得比其他士兵略白一些,看着不像粗糙汉子。清然轻松一笑:“这么多人都只会按命令办事,唯独你一人提出了疑问。”
“怎么,你是不信任本官?”
白面官兵拱手作揖说不是:“只是属下浅薄,看不到事情全貌,故而不能明白大人的用心。”
清然起身,背着手在堂上踱步,这个人,看着稚嫩纯净,好像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在逃清然的话。
她一手落在他肩上,拍了拍说:“想知道,那就留下来看明白了再走不迟。”
白面官兵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大人不同于常人,眼眸分明,红唇齿白,面颊洁白,肉眼可见的细腻,看着就跟瓷做的似的。
清然感觉到他的视线,垂下眼看他。
他忙撤回视线,拱手说:“是。”
萧致将赈济灾民之事全权交托清然处置。他则继续审查抓到的那些梨花会中人,特别是徐茆。
此人一直称自己就是潜入梨花会,想查清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真正的梨花会信徒。
但萧致在他由右肩上找到了五朵梨花烙印,现在他也知道了,五朵梨花,代表了梨花会使者,落在右肩的烙印,代表右使,以此类推,那么烙印在左肩的就一定是左使。
顺着这个思路,萧致也查了左使的肩膀,真找到了相同的五朵梨花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徐茆如何狡辩也不可能抹去,他就是梨花会中人的事实。
今日安置区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入了萧致的耳中,正巧西洲长史储卫国和别驾腾必升都在。
两人听闻清然如此行事,纷纷拍案而起,要拿她问罪。
仅凭这一点,断定她中饱私囊,贪污了购置米粮的银钱,需查个明白才能给百姓一个交代。
萧致散漫抬眼看向两人,来说是非者,必定是搅弄是非的人。
他身体歪向一侧,手撑着头,懒懒听他们振振有词,讨伐他人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