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撞见
宋弃捧着玉匣轻快地跃上木梯。
今儿他难得放松，腰间的金刀和革靴上的武器都除下了。
心情好，走起路来也轻得像猫步。
无声无息上了二层，站在门前，又整了整衣襟玉带，才要跳进去吓她一吓，就听屋内有道清朗男声响起。
“昭阳，你跟我走吧！”
宋弃身形顿住，猛地收回脚，背靠门边屏住呼吸，一颗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四哥，你胡说什么？”
室内宋韫听着耳边的这声祈求，仓皇地想将他推开。
可他用手臂将她紧紧箍在臂弯中，任凭她如何使力，他都不肯松手。
“四哥！”
宋韫拔高了声音。
萧无厌只说去去就来，等他回来，见到这个场景，他会怎么想？
又会怎么做？
他平日里虽看着吊儿郎当，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野性难驯。
亲王朝臣的性命，在他眼里，都与草芥无异。
陈卫理对上他，能讨着什么好？
“你先放开我，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无奈，她只好放轻声音，柔柔安抚他道。
“你先答应我跟我走！”陈卫理态度坚持。
宋韫见他油盐不进，火也上来了。
“陈卫理！你睁眼看清楚，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怒道，“你又是什么身份！”
“还有，你这次是不是又瞒着家里偷跑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不要再做让家人担惊受怕的事了！你家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你还要让她为了你整夜不得安睡到几时？”
被她毫不留情地一通指责，陈卫理混乱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他手臂的力道松了松，将头靠在她后颈，有些怨愤，也有些难过，“我想去晋北给你送生辰礼物，父亲不准，罚我禁闭。母亲不忍，进宫去向姑姑求懿旨，姑姑说她本也要让人去趟晋北，便把差事派给了我。”
“我欢天喜地满城找礼物，心里想的都是见到你之后，你会感到惊喜吗？你会不会因此觉得我有点特别？”
“直到临走前，太子表哥私下遣人告诉我，你在交趾。若我想见到你，就不要跟着那支前往晋北送礼的队伍走。我拿着他给我的令牌，一路不敢停留，生怕赶不及。”
“可我还是来晚了，是不是？”他说着，手上又用了力抱紧她，“你刚刚转身那样欣喜，你已经……”
他几乎哽咽了一下，“你以为我是他，你已经觉得他很特别了，是不是？”
宋韫被他勒得有些窒息，可她不敢再动了。
听着他的话，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力攥成一团，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四哥，你不该来的……”她挣不开他，也没力气挣开他，便伏在他肩头，泪眼模糊道，“太子哥哥不该告诉你的，你本不该知道这一切的……”
“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陈卫理不愿意听她说这些车轱辘话，“你跟我走！”
他终于放开了她。
可手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宋韫这才看清他的脸，数月过去，他消瘦不少，眉眼间也笼着一片阴沉郁色。
他不是说说而已，意识到这点，她脸色一白：“陈卫理，你疯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陈卫理凝视着面前这张魂牵梦萦多日的俏丽脸庞，眼底柔情一闪而过，面色转冷道，“我上次能带你离开，这次也一样。”
宋韫心惊肉跳，声音颤抖着，反驳他道：“此时非彼时！”
陈卫理冷声道：“只要你跟我走，没什么不一样的。”
“你冷静……”
“不要叫我冷静！”陈卫理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拖到自己身前，“这一路，我已经冷静够了！”
他面上凝结着寒霜，“你以为太子为什么要告知我你的下落？他肯定也希望我带你走。”
“不会的，太子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他了。他只是不忍心你跑空……”
陈卫理打断她，“那你呢？别人尚且不忍心我白跑一趟，你就忍心我空手而归吗！”
他太激动了，宋韫觉得她此刻说什么，都会被他往不好的方向理解。
她心里焦急，还要时刻警惕着萧无厌突然回来，突感心累。顿时连话也不想说了，只歪着脑袋，默默垂泪。
看在陈卫理眼里，却是默认的意思。
他胸间情绪激荡着，眼里也燃起火光，“我阿姐说得对，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你看着美丽柔弱，可你的心比岩石还要坚硬，比冰雪还要无情。你宁愿嫁给一个野蛮的陌生的外族人，也不肯正视我的心意。宋韫，一个人怎么可以像你这么坏？”
“你为什么要提起你姐姐！”宋韫面白如纸，一滴泪在长睫上摇摇欲坠。
她只是想避开跟陈莞香产生联系的任何可能，她错了吗？
“之前在钦州，我就告诉过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兄长。”宋韫缓了缓，道，“兄妹情谊比男女之情更长久、更稳固，比起半路反目，我更宁愿与你做一世家人。”
“我不愿意！”陈卫理最恨她拿兄妹姐弟来说事，当下扯着她往外走，“凭什么做家人可以做一世，做夫妻就要半路反目？你我若结为夫妻，我绝不会跟你反目！”
宋韫被他拽了个趔趄，只能步伐凌乱地跟着他出了门，“陈卫理！你不要再发疯了……”
突然，他的步子在门外环廊停住了。
宋韫没收住脚，撞在他臂膀上，等抬头，她骇得喉咙发紧，脊背陡生一层冷汗。
“陈公子，本王不是让你在驿馆等着公主召见吗？”宋弃从门后阴影现身，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上没有表情，“朝廷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么等不及，非得夜闯我公府内院不可？”
陈卫理直视着面前高大的异族人，因对他用宋鼎性命威胁朝廷嫁给他一个公主的行径颇为不齿，连带着对他这个人也没有好脸色。
“公主的外祖母老魏南王妃身染沉疴，思念公主颇深，某来传皇后娘娘懿旨，特请公主移驾晋北。”
他口气比刚才温和不少，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拒绝的。
“哦？”宋弃背着手，上下打量着他，“那昨日进城时你怎么不说，非要等到今天才说？你昨日要早说有皇后懿旨，守门将也不能把你揪着盘问半天了。”
“使君现在知道了，某要带公主走，您要抗旨阻拦吗？”
砰——
墨蓝色天边，忽绽开一朵烟花。
宋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去看宋弃。
在满天绚丽的明灭光线中，她看见宋弃绷紧的下颌，和那对琉璃眼瞳里涌动着的她读不懂的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