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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熙和十六年初春,白雪纷纷,落于宫城中的青石板地上后便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湿润。

长秋宫永寿殿外,一衣裳单薄的女娘跪在石阶下的青石板上。她面色苍白,雪花轻轻落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颤抖。

这时,一蓝衣少年身披白色斗篷冒着风雪大步行来,他隔着风雪看了那女娘一眼后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走到她面前。她抬眼与他相望。二人在这风雪之中认出了彼此来。

她仰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在心内道:“程怀君。”

他低头望着她苍白的脸,开口唤道:“阿雪。”

刘朦心中讶然,原本麻木的杏眼之中浮现出疑惑之色。她艰难地开口道:“你如何得知我的乳名?”

程怀君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她那双美丽的杏眼笑了笑。他解下身上的斗篷,弯腰扬手将带着他身体余温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少年纷乱了雪花,亦乱了少女的心。

程怀君转身而去,刘朦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斗篷上的余温,足够融化这彻骨的冰冷。

程怀君上了石阶,脱了鞋,走进燃着炭火的室内。

皇后陈慈闭着眼,神色疲倦地倚靠在软榻上,一旁刘胭和萧静好围坐在炭盆旁绣着花。

萧静好抬眼看去,却见一俊朗少年风雪加身含笑而来。她从未见过这般姿意的儿郎不由看得痴了。

刘胭在看到程怀君的那一刻,只觉手掌似乎又疼了起来,她忙站起身来,端庄地行礼道:“表兄。”

炭火噼啪一声响,陈慈睁开眼来,萧静好也回过神来。

程怀君看向刘胭,拱手回礼道:“表妹,别来无恙?”

刘胭起身,垂着眼轻声说:“无恙。”

陈慈已坐起身来,她笑着向程怀君伸出手去,口内亲切道:“怀君,快来坐。”

程怀君拉着陈慈的手坐在了她身旁,他看着她问道:“舅母面露疲倦,可是未休息好?”

陈慈拿了自己的帕子替程怀君擦拭着头发上的雪水,她含笑说道:“元宵忙累了一番,如今又要担忧儿女亲事,这几日便未休息好。”

这时,尔珍奉上了一杯热茶。陈慈接过递给程怀君,关怀道:“喝点热茶暖暖身,外面冷,你怎的不披件斗篷?春寒料峭,病了可不是玩的。”

程怀君接过茶水却并未喝,他感受着茶杯的温暖,疑惑地说:“舅母,外面天寒地冻,我却见雪地里跪着一女娘,她可是犯了何事?”

陈慈皱起了眉头,她看向尔珍问道:“她还未走吗?”

“回皇后殿下,朦娘子非要等谢夫人一道才肯走。”

陈慈叹了口气,她无奈道:“罢了,将谢扶风放了,让她母女二人回去。”

尔珍答应着去了。

陈慈又看向程怀君解释说:“你不知晓,她叫刘朦,父母原本是关在宗正寺的,可自从她父亲病故后,她母亲便回了家中。她如今年已十六,孝期将毕,太后与那庄王氏交好,看上了她的孙子庄翊便让我为她议亲。我想着她母亲在堂,也该与她母亲商议一番,便宣了她母亲进宫。可她母亲却突然发起疯来推搡于我,说我害死了刘泓。他们夫妇二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如今还好心为他们的女儿议亲,她却如此对我。我一气之下便让人将她关了起来,谁知她女儿是个有孝心的,冰天雪地里跪了这许久。”

程怀君将茶杯放下,他轻抚着陈慈的后背,关怀道:“舅母,莫要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他说着,又看了看刘胭身旁的萧静好,向陈慈笑问道:“这个妹妹娴静温雅,不知是谁家的女公子?”

萧静好站在那里,她交叠在身前的手不自在地握紧了。她抬眼望向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黑夜星辰一般的眼睛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她忙垂下眼来,看向放在漆盒上那还未绣好的并蒂莲绢帕。

陈慈看了看萧静好,又看向程怀君笑说:“萧丞相的爱女,也是你表妹的玩伴。”

刘胭实在不想与程怀君共处一室,她怕他,觉得他自小便是个人面兽心的小人,他人前装得乖巧懂事,可人后却动用私刑责打她,在她年幼的心灵上留下了阴影。她说道:“母后,就让表兄陪着母后说说话,我与静好有些疲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陈慈柔声说:“去吧,把斗篷披上。”

刘胭答应着披上斗篷,而后拉着萧静好走出了房门。她远远看见风雪之中那对母女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生出怜悯之情。她如今也大,不再像儿时那般不懂事,她知晓她们都是可怜之人。

这时,披好斗篷的萧静好却开口问道:“公主,你的表兄是叫程怀君吧?”

“你问他的名姓作何?”刘胭皱起了眉头。

萧静好坦然地回说:“我只是觉得像他这般好风采的儿郎,甚是少见。”

“什么好风采的儿郎?你可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再说,你不是要做我阿嫂吗?为何关心其他儿郎?”

刘脂替她王兄警惕起来。

萧静好红了脸,她转身边往前走,边说:“我与太子殿下并未说过几句话,怎的就要做你阿嫂了?”

刘胭追了上去,她笑道:“我母后中意你,我也中意你,我们都想让你嫁给王兄。”

“可你王兄却并不中意我”,萧静好停下脚步回头说。

“我王兄是还未开窍,一心只读圣贤书。等他开窍了,便也会中意你的。”

萧静好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想等着谁开窍。我阿母说,我往后定是要嫁给我喜爱又喜爱我的儿郎的。”

刘胭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别有意味地笑说:“我与你倒是志同道合,我也要嫁给那样的儿郎。”

萧静好笑问:“那程家大郎可是那样的儿郎?”

刘胭想到程烨,脸上便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她垂着眼说:“这谁知晓呢?”她说着,便又叹了口气,担忧道:“听闻他祖父又病了,我已有好几日未见过他了。”

萧静好安慰她说:“程太公是长病之人,总会熬过去的,不会误了你的婚事。”

刘胭一下放开萧静好,似笑非笑地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她说着下了回廊,跑进了风雪中,笑着旋转起来。那些跟随着她的宫婢忙担忧地追了上去,而她却笑着跑开了。

萧静好望着刘胭纵情姿意的模样想到程怀君,她觉得她们倒有些相像。

永寿殿内,程怀君突然想起他在宫外听到的流言,他看着陈慈柔声道:“舅母,我听闻舅父如今宠爱一位宫女,甚至要立她为妃。”

陈慈垂下了眼,她望着自己已生皱纹的手,轻声说道:“确有其事。”她又抬起眼来笑说:“我并不在意,我只想做好这个皇后。我甚至觉得那个宫女可怜,她也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替身?”程怀君面露疑惑。

“是啊,有一个温柔的女娘一直藏在你舅父心中。”

“那她人呢?”

陈慈望着门外漫天的风雪,低声说:“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片刻后,她转头看向程怀君道:“听闻你如今跟着你叔父程昀行商。”

“是”,程怀君笑了笑,“叔父是经商之才,教会了我许多。我不愿从军,也不愿入仕,行商走南闯北倒颇合我意。”

陈慈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只要你欢喜就好。”

二人亲热地说了许久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