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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云谏

门外,吴月听着陈年雪的话想起了何从武来,她听着那痛哭声也不免悲从中来,垂泪哭泣。

何念也红了眼,她上前抱住吴月,母女俩都无声地哭了起来。

郑媪早已老泪纵横,险些站立不住,还是苏荷伸手扶住了她。苏荷也落下泪来,心中咒骂起那崔岳来。

刘姝搂抱着陈年雪,像是搂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一般。她无声地落下泪来,那泪珠滴落到陈年雪白色的丧服上,浸染出一朵朵伤心的泪花。

陈年雪发泄似地痛哭了一阵,待稍稍平复后,她从刘姝的怀抱中起身,赧然地垂下了眼。她一个做舅母的竟要小辈来安慰,还在小辈面前失声痛哭,她又怎能不羞愧?

刘姝心里只是心疼她这个苦命的舅母,她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陈年雪,哽咽道:“舅母莫哭了,小心伤了眼睛。”

陈年雪接过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痛快地哭了一场,将积压的情绪宣泄出去心里倒好受些了。

她双手放在腿上,手中紧捏着那方白色绣海棠的帕子。她回忆着说:“君姑以前曾说过,无论是女娘,还是儿郎,最终能依靠的唯有自己。我以前不懂。我想,我们女娘柔弱,天生就该依靠别人。父亲、夫君、家族都是我们所倚仗的,没了这些,我们如何过活呢?我以往依靠着君姑,依靠着你舅父,活得何等自在欢喜。可一旦他们都离我而去,我害怕得都活不下去。君姑去世前,曾担忧我无依无靠,恐难度日,因而嘱咐郑媪细心照料我。她临死都放心不下我!”

她说着眼中又落下泪来,她看向刘姝又问道:“怀夕,舅母是不是很无用?让那等泼皮无赖辱没了侯府的门楣,那可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啊!”

自刘姝懂事起,她的母亲何蔓君便教导她,人生在世最终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人有生老病死,怨憎猜疑,旁人又如何靠得住。想要好好的在世上活一遭,最终只能依靠自己。

刘姝自然觉得这般的陈年雪确实无用,可她绝不会说出口伤她的心。她拉着她的手,恳切道:“舅母,现在还不晚。只要你以决绝的姿态站出来告诉众人,是那泼皮无赖攀咬你,谣言便不攻自破。躲躲藏藏的,不但助长了那无赖的气焰而且还落了口实。”

陈年雪手握成拳,面上一片决绝,她咬牙道:“你说的对!我未做过的事,为何要怕?”她又猛地站起身来,捂着狂跳的心口自语道:“我做得到的,我定能保住侯府光耀的门楣!”她说着激动地走到了门口。

这时,一位婢女慌忙地走进了听雪院。她向吴月行了一礼,口内急道:“二夫人,那泼皮无赖又回来了!”

门外的人都已停止了哭泣,听闻此话无不气恼。

何念正想开口,却被陈年雪抢了先。

“我去会会他,看一看这泼皮无赖究竟长何模样!”

陈年雪说着跨出门来,穿上鞋子下了石阶,一脸决绝地出了听雪院。

吴月和郑媪听到了陈年雪和刘姝说的话,对她的反应也未感到太过惊讶,她们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何念也想跟上去,却被刘姝叫住了。

“阿姊,你我便别去了。”

“那怎么行?我还要用刀砍那无赖呢!”

刘姝已出了房门,由苏荷扶着穿上了鞋。她下了石阶,拉住了前行的何念。她颇为好奇地说:“我听闻你用刀吓跑了沈阿兄的表妹,吓得她连夜收拾东西回了颍川。还听闻,你和沈阿兄是自小定下了亲事的。”

苏荷也在一旁问道:“念娘子是何时与沈公子定下的亲事?我们怎从不知晓?”

何念站住了脚,刘姝便放开了她的手。她赧然地摸了摸自己挺翘的鼻子,叙说道:“那日,沈维今来侯府,他那表妹好像叫什么王映颜的也跟了来。那王映颜说话扭扭捏捏,死缠着他不放。沈维今去哪,她也硬跟着去。我瞧着沈维今那无可奈何的窝囊样便来气,便拔了环首刀横在王映颜脖颈上……”她犹犹豫豫的又说道:“就说了些什么自小定亲的胡话,谁敢和我抢郎婿我就一刀砍死她。”

她看向刘姝,郑重解释道:“我当真只是想吓一吓她,我本心并非如此!谁知,竟传了出去,把我传成个乱砍人的恶毒凶妇!”

“这自然是那位王家娘子的手笔,她当然要败坏一下你的名声,出一出气。”刘姝说道。

何念叹了口气,又无奈说:“名声倒是小事,可奈何王姨母把定亲的事当了真,当天就上门来与阿母说道。想来,阿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竟一口答应了我与沈维今的亲事。说什么等出了孝便成亲。”

刘姝却是不知晓还有后面这事,她忙问道:“阿姊是不想嫁给沈阿兄?”

“谁我都不想嫁!”何念冷哼一声。“嫁人有什么好,守在那一方宅院之中不得自由,整日家长里短,尽是些琐碎事。”她说着,又往院外行去。

刘姝也来不及细想何念说的话,她上前拉住了她,问道:“阿姊,你去何处?”

“我去府门看看,我怕舅母吃亏。”

“阿姊不必担忧,大舅母虽然柔善,可她也是在外祖母身边长大的。外祖母那般杀伐果决,大舅母总能学到一二分的。我们身为小辈就不要去看舅母的难堪事了。”

何念在院门口再次停下脚步,她叹道:“祖母为何就将舅母教成了这般柔弱模样!”

“外祖母是太过疼爱舅母了。”

“所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果然不错。”

侯府门外,陈年雪一身丧服沉静着脸望着阶下的崔岳,她冷声问道:“何人在侯府门前大放厥词?”

那崔岳原本是想引诱陈年雪,可奈何陈年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见面都难更谈不上引诱了。因此,他便改了主意,想从陈年雪身上讹上一笔钱。他深知这些世家贵族最重名声,他父亲便是因为名声太差才被宗族赶了出来。他一口咬定他和陈年雪有染,她们若要他澄清,少不得要给他一大笔钱。

站在石阶下的崔岳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白净的脸上有一对狡诈的眼睛。他见正主出来了倒有些兴奋。他上前几步,低声说:“夫人若想让我澄清,倒可给我一大笔改口费。”

站在陈年雪身后的吴月也听见了这话,她略想了想便明白这崔岳为何不跟自己提这话,她大声嘲讽道:“你倒是会欺软怕硬!”

崔岳一见吴月,便知她是不好对付的,便未向她开口,一心等着陈年雪。他从崔岚口中得知陈年雪这些年时不时的在接济钱氏,知她是个面软心柔的。他也只当她更在乎名声,不会在乎那点钱,会拿钱把他打发走。

可如今陈年雪是为了侯府的门楣,她绝不会退让。她冷冷道:“原来你是想要钱!我就说我一个寡妇连你名姓都未曾听过,你为何要欺辱我!”她冷哼一声,又说:“你想要钱,做梦!那是我何氏儿郎拼了命才挣回来的,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些钱你也配用!”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对崔岳指指点点。

可崔岳却是个脸皮厚的,他才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和言语,他只想要钱。他阴测测地冷笑起来:“既如此,你可就别怪我!”他说着,走上阶来向陈年雪扑去,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她。

吴月会武功,她一下将陈年雪护在身后。她再抬眼看去,却见一文人打扮,腰间却挂着佩剑的儿郎一脚踹开了崔岳。

那儿郎三十来岁,瘦长脸上留着一小撇胡子,他弯腰拱手道:“夫人受惊了,此等小人便交给在下处置。夫人不必忧心。”他说完,提着崔岳的衣领便往人群外拖去。他不管崔岳如何叫唤,将他一下扔在了自己那匹黑马上,自己又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这儿郎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之气,可文雅之中又透着男儿气概,令围观的妇人心生向往。

陈年雪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疑惑问道:“他是谁?为何出手相助?”

吴月几年前曾见过他,她知晓他是玄诡军的参军祁墨,她想着他是程昭的人,许是看在刘姝的面上才出手相帮的。她看向陈年雪说道:“她是程太尉的人,名叫祁墨,字云谏。”

“祁云谏,倒是个好名字。”

陈年雪轻声说。

这边,祈墨打马回了军营,他将崔岳一下扔在校场上,那些正较量的兵将围了过来。

崔岳痛得吱哇乱叫,他看着那些高大威猛的兵将,心中止不住地害怕起来。

祁墨翻身下马,他看向脸上有刀疤的伍仁说:“这厮竟敢在河郡侯府大放厥词,欺辱未亡人!”

嫉恶如仇的伍仁听了这话,眼中冒出火来,他抬起粗壮的脚,一脚踩在崔岳肩膀上,痛得他几乎晕死过去。可在崔岳要晕过去时,伍仁又移开了脚,他恶声恶气道:“晕过去倒便宜了你!”

之后,崔岳便像是入了地狱一般,被那些兵将折磨得死去活来。可次日,他又不得不忍着伤痛敲响铜锣,大街小巷地喊道:“我崔岳无耻之极,为骗取钱财,欺辱河郡侯府,实在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但凡崔岳声音和情感有所欠缺,那跟着他的伍仁便将手中沉重的双锤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崔岳胆战心惊,也就不得不声情并茂地公示自己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