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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善安

程昭下朝后去了南军营,之后又被皇帝刘宣召去上林苑饮酒。

刘宣酒量不好,却又爱酒,他几杯下肚便已经醉熏熏的了。

程昭也不再多待,告辞回了太尉府。

程昭回到府中,已是日落西山时分。他风尘仆仆地走进君川阁,便看见那容貌俊秀、身量修长的何善安迎了出来。

何善安是何善骰的亲弟弟,他管着君川阁的大小事务。他母亲几日前病了,他便告了几日假回家侍疾。

程昭放缓脚步看向何善安问道:“你母亲如何了?”

何善安拱手道:“回太尉,家母已无恙。”

程昭点了点头,他走到廊檐下说:“去备水,我要沐浴。”

“是”,何善安恭敬地答应着。待程昭走进寝室他才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何善安刚出院门便撞见听到消息赶来的秋儿。他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秋儿打趣说:“你来得倒及时,太尉正准备沐浴。”他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与秋儿擦肩而过跑着去了厨房。

秋儿微红着脸,她看着何善骰的背影跺了跺脚,咬牙暗道:“等我得了太尉宠爱,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她收敛了心绪,面上露出温柔可亲的笑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后,缓步走进了君川阁。

秋儿走进寝室时,程昭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床边闭眼养神。他察觉到有人进来,又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他首先想到的是进来的人不是刘姝,她身上从没有这样浓郁的香味,她身上的香味总是淡淡的、甜甜的。

秋儿抬眼看了看程昭,尽管他闭着眼,可那张威严沉静的脸还是让她害怕起来。但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便没有退路了。她对自己的相貌是很有信心的,况且他还曾看过自己好几眼,她心里也就更有把握了。她笑了笑,姿态柔美地行礼道:“秋儿见过太尉。”

程昭这才睁开眼来,他抬眼看去,望进了秋儿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中。

秋儿含羞带怯的与程昭对望,可他那冰冷的眼神让她脸上的羞怯凝固住了。她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她猜不透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她不敢再看他,心虚地垂下了眼。

程昭看着秋儿那心虚的模样,冷冷地勾了勾唇,问道:“谁让你来的?”

秋儿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握,她稳了稳心绪说:“是公主。”

程昭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走到床头,从木架上拿起那把错金黑鞘长剑来。

秋儿见状急忙跪了下去,害怕地说:“奴婢错了,是奴婢自己要来的。”

程昭冷着脸轻哼了一声,他将手中的剑放回了木架上,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秋儿说:“莫要在我面前攀扯无辜之人!”

“奴婢知错了!”

秋儿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她暗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只怕死无全尸。自己当真糊涂,怎么就听信了那人的话,来勾引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抬起头来”,程昭命令道。

秋儿不得不忍着害怕抬起头来,却不敢抬眼看程昭。

程昭看着秋儿那张脸笑说:“这便是花容失色吧!”他向她靠近一步,又沉声道:“我想要攀折那高枝上的娇花,也就不能陪你演一出风流韵事的戏码了。不过,你倒是可以找别人演,让我当个看客也是好的。”

听了程昭的话,秋儿已是害怕得全身发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多看自己几眼是故意引着自己上钩的。她这样想着,便急忙磕头求道:“太尉饶命,太尉饶命!”

程昭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了笑,轻声道:“你不是我的奴婢,用不着给我磕头。可若你敢去寻公主,让她徒增烦恼,你便活不过今晚了。”

秋儿害怕得浑身发抖,声音颤抖地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这府中从不留吃里扒外的人,你听了谁的话便去寻谁庇护。你记住,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腿,切莫再自作聪明!滚出府去!”

秋儿觉得自己的命保住了便松了口气。可她是自小入宫的,父母亲人在千里之外多年来再未联系,她无依无靠,出了这太尉府该怎么活呢?她想到这便垂泪道:“奴婢是登记在册的宫女,奴婢无依无靠,出了太尉府是活不下去的。”

程昭听着秋儿那哭泣声觉得烦躁,他揉了揉眉心朝门外道:“把她扔出去!”

何善安和两个提着热水的仆人已经站在门外。

何善安忐忑不安地进来,拽起秋儿往门外拖去。他拉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秋儿出了院门,他看着她那可怜模样有些心软。他安慰说:“你长得好看,出去嫁个富贵人家不比当奴婢更好吗?”

秋儿听了何善安的话慢慢地止了哭,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长相英气的儿郎来。她心中有了主意,她决定要得到那人的庇护,就算当个妾室也总比伺候别人好。老天给了她这样一张脸,她怎么甘心只当个奴婢呢?

何善安倒是好心让秋儿回去收拾行李,可她怕碰见夏姑姑她们,况且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直接出了太尉府。

何善安送走秋儿回到君川阁时程昭已沐浴完。

程昭穿了身月白的广袖直裾,湿润的墨发披散在身后,站在廊上看着院中的松树。

何善安站在阶下拱手道:“太尉人已经送走了。”

程昭负手而立,他越过墙头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冷冷说:“送?我记得我说的是扔。是你耳朵不好使,还是我记错了?”

何善安心中一紧,忙道:“是小人耳朵不好使,望太尉恕罪。”

程昭转头看向他,目光沉沉地说:“我看你不止耳朵不好使,连脑子也不好使,竟敢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太尉,小人确认过了,是公主让她来的。”

“你是我的人还是公主的人?”

“小人自然是太尉的人。”何善安心虚起来。

程昭看向那挺拔浓绿的松树,开口说:“我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去石磊那领十杖,记住今日这个教训,以后切莫再犯。”

“是”,何善安答应着转身出了院门。他走过松林间的石子小路,却在练武场上撞见刚从厨房出来的何善骰。

他们兄弟俩长得一点不像。何善骰方脸厚唇、浓眉深目,身强体壮。何善安却是长脸薄唇、细眉秀眼,身体单薄。

何善安有些话想对何善骰说,便站在原地等着。

何善骰近前来微仰着头看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何善安,讽刺地说:“她这次又是哪里疼?不过,她肯放你回来想来是她的病好了。”

何善骰知晓他母亲已经不是从前大家闺秀的模样了,如今比那些泼皮无赖还要难缠。三天两头的装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他被缠得烦了也就不怎么理会她了。他以前看不上他母亲那自命清高的做派,可如今却有些怀念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缠。

何善安没有把何善骰的语气放在心上,毕竟他母亲确实是装的病。这次骗他回去,倒是交代了一些事情。他看了看何善骰,拱手弯腰道:“兄长。”

何善骰看着他那做派,勾唇说:“念过书就是不一样,一身的书生气。”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自嘲道:“衬得我俗不可耐。”

何善安直起身来淡淡笑了笑,说:“兄长说笑了。”他顿了顿,又面露难色道:“这次回去阿母说要帮我寻一门亲事,可她说我如今的身份说出去不好听,让我跟兄长问一声,兄长手底下可有空闲的官职。无论大小,说出去总要好听些。”

何善骰眉头皱得紧紧的,他那桃花眼中情绪复杂,他沉声道:“你的身份说出去有什么不好听的?你也没签卖身契,并非奴婢,只是帮佣罢了。况且,还是在太尉身边做事,得的报酬比当官的俸禄都高,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他顿了顿,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何善安和他母亲想的是一样的,他宁愿去当个闲官,虽然钱少些可至少说出去好听,也没如今这般累。可他看着何善骰阴沉的神色,又不大敢承认,他小声说:“我不知道。”

何善骰看着他那懦弱无能的样子,心里冒出一股火来,他刚想开口训斥,可这时那满脸胡子、眼睛亮得像一团火似的石磊带着一大帮侍卫走了过来。

石磊隔得老远便吼道:“何老弟,你们兄弟俩在那扯什么闲话?”

何善骰不得不收敛了情绪,转身笑道:“石兄说笑,我们兄弟俩能说什么闲话?”

石磊近前来重重拍了拍何善骰的肩膀,咬牙说:“你小子以后有什么话可一定要提前交代,不要害得我又挨板子。”

何善骰觉得肩膀吃痛,他退开几步揉着肩膀说:“你这气也不能撒在我身上,我也挨了罚的。”他又看向石磊身后的楼小风说:“要怪就怪他们玩忽职守、自作聪明。”

楼小风轻声咳了咳,面露难堪之色,他抱拳央求道:“何兄,你就别提了,我们当真是知道错了!”

石磊猛地一转头瞪向他,大声说:“知道错有什么用?你们倒好,犯了错也不用受罚,反倒得了赏钱。”

楼小风边往后退,边说:“我们怎没受罚?公主可是罚了我们的。”

“少吃一顿饭那也叫罚”,石磊跺了跺脚又说:“去,让大家伙操练起来,刚吃了饭正好消食。”

楼小风等人在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答应着。

何善骰看着楼小风他们跑开的身影说:“才吃了饭,这般动作怕是对身体不好。”

石磊抱着手说:“身体痛苦了,这心才记得住,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犯这种错误!”

何善骰笑了笑,他转身看向何善安,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不怕太尉寻你?”

何善安低下了头,面上露出难堪之色。他小声说:“太尉让我来领十杖罚。”

何善骰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沉声问道:“你犯什么错了?”

“我把公主身边的秋儿放进院中去了。太尉让我把她扔出去,我却把她送出去了。”

石磊听了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何小弟,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就算是公主本人,也该问过太尉才能放她进院。太尉最是严苛,他的吩咐是一个字都不能错的。你来了也小半年了,怎么还记不住?”

何善骰用手肘捅了捅石磊的腰,咬牙道:“你个石大胡子,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我说风凉话,总比我下手重的好。”石磊说着抬手捏了捏何善安的肩膀,又笑说:“他这身子骨,十杖我都能要了他的命。”

何善安觉得后背发凉,腿发软,他求救似地看向何善骰,唤道:“兄长!”

何善骰看着他那懦弱不堪的模样摇了摇头。

石磊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摸着自己的胡子说:“我跟你玩笑的,怕成这样,当真是惜命。”

何善骰靠近石磊讨好地说:“石兄,你手下留个情,改日请你去醉春风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放心,你我之间的交情,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分寸的。再说,把他打坏了,一时间让谁去伺候太尉呢?总不能你我去吧。”

“说得是,多谢石兄。”

石磊摆手笑了笑,他朝何善安道:“走吧,早完事早轻松。”

何善安看了看何善骰,不情不愿地跟着石磊去了。

何善骰看着何善安修长的背影,心中后悔起来。当初他闲散在家,何善骰是看他读过书,心思也算细腻才想着让他去程昭院中。可如今看来,他这样没主见、没胆识的人在程昭身边是呆不长久的,还恐怕害人害己。

何善骰暗自思量,想着自己身边有什么闲散的官职适合他,又想着去跟程昭说一声。可到了君川阁,院中早没了程昭的身影。

他看着那笼罩在暗沉之中的庭院,心思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时,下起小雨来了。他便转身回了琅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