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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愧疚

刘姝行在林中的小道上,她看着幽静的景致,听着清脆的鸟鸣觉得很舒心。

走了不多时,却听见了缓慢的马蹄声,她停下了脚步。她看见骑在马上,穿着象牙白暗纹窄袖锦袍的少年缓缓地过来了。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少年,那是自小与她相识的沈希。

苏荷也认了出来,她在一旁笑说:“公主,是沈公子。”

沈希自然也看到了她们,他驻了马,翻身跳下马来。他近前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公主。”

沈希的声音略有些嘶哑,和刘姝记忆中圆润亲切的声音很是不同。她心中涌起一阵陌生感,她笑了笑说:“请起。”

沈希站起身来,他那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意,他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公主。”

刘姝望着沈希那双温和的瑞凤眼,笑说:“我也未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她犹豫了片刻,又眉眼弯弯道:“沈阿兄。”

沈希看着刘姝那张熟悉的笑脸,开怀地说:“我还以为公主妹妹不愿意再叫我阿兄了。”

刘姝垂下眼,含笑道:“不是有句话叫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吗?长大了,也该避嫌了。”

沈希将手背在身后,学着儿时曾教导过他的老夫子的模样,老气横秋地说:“可还有一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问心无愧,何必管旁人说什么?”

刘姝和苏荷被逗得笑出了声。苏荷眼睛亮晶晶的,她玩笑说:“沈公子,那老夫子已经故去多年,你还敢学他,不怕他夜里来吓你吗?”

沈希拍着胸口,含笑回道:“本公子心中有浩然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况且,老夫子那样随和的人怎会来吓我?就算来了我也不怕,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去摸他的胡子。”

刘姝也曾摸过那老夫子的胡子,那胡子被打理得很好,雪白柔顺,她们几个小孩子都喜欢去摸。老夫子也从来不生气,总是笑嘻嘻的。她一边怀念着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一边笑说:“沈阿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公主妹妹也和小时候是一样的”,沈希的眼中也有怀念,他怀念着那段一去不复返的孩童时光。他笑了笑,又说:“这林中多野兽,我陪公主妹妹走走吧。”

刘姝在想着沈希说的话,她疑惑地问道:“我当真还和小时候一样吗?”

沈希边去牵马,边说:“怎么不一样?你笑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一样的讨人喜欢。”

刘姝看着他的侧脸点了点头,她边往前走,边问道:“我未看到沈伯母和沈妹妹,她们没来吗?”

沈希和刘姝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牵着疆绳与她对视,他笑说:“阿彤贪凉受了风寒,母亲在家中照顾她,不过也无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可父亲想活动筋骨,硬是拉着我来。他老人家纵马狂奔,我倒赶不上他,和他在这林中走散了。真是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刘姝回想着沈约那健步如飞的身姿,她看着前方一棵葱翠繁茂的柏树说:“沈伯父怕是谈不上一个老字。”

沈希停下了脚步,刘姝便也停下转头看向他。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她疑惑不解,问道:“沈阿兄,你怎么了?”

沈希将眼睛瞪得水汪汪的,他看了看刘姝,又看了看苏荷,委屈巴巴地说:“我心中的愧疚,你们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吗?”

苏荷望着沈希的眼睛问道:“沈公子做了什么需要愧疚的事吗?”

沈希点头,他看着苏荷说:“你这丫头倒变聪明了,要是再想捉弄你,可就难了。”

“哼,沈公子休想捉弄我,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苏荷了。”苏荷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分明和小时候是一样的。

沈希笑了笑,他看向刘姝深切地说:“怀夕,母亲原本是想让我娶你的,我也是愿意的。可我逍遥自在惯了,便把这事给耽搁了,害得你差点去匈奴和亲,如今虽未去和亲,你却嫁给了程太尉。父亲说程太尉这人虽算不上坏人,可也绝不是好人。你成亲那日,我在宾客中望着你们,可又觉得你们很是登对。怀夕,你过得好吗?”

刘姝知晓沈希是把自己当做自家妹妹看待的,她心中感激他的这份情谊,她笑着回道:“沈阿兄,我过得很好,你不必对我感到歉意。况且,我过得好与不好,其实都是与你无关的。”

沈希轻轻叹了口气,他后悔地说:“可我总会想,若是自己娶了你,你必定会过得很好的。”

刘姝几步走到沈希身边,出其不意地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她用的力气大,他疼得摸着额头“咝”了一声。她却在一旁笑说:“沈阿兄,你别太自大,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况且,你对我又无男女之情,你娶了我若是以后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娘,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说:“你说的和我说的都是如果,但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的。沈阿兄,我们往前看吧,总会越来越好的。”

沈希将额头上的手放下来,他欣慰地笑说:“公主妹妹长大了,都知道打醒我了。可这弹脑门还是我教你的吧。”

刘姝背着手,像个孩童一样,她笑说:“是啊,这就叫青出于蓝,学以致用。”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又说:“沈阿兄小时候可没少被表姊弹脑门吧,我到如今也只真心实意地弹了你这一下,你该感激我才是。”

“说起你表姊,她倒是真的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认出来。她长得好看了许多,脾气也好了不少。”

“那表姊认出你了吗?”

沈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了起来,说:“她没认出来,还对着我害羞起来。后来知道了,她气得脸都黑了。我看她那样子,是恨不得把我打一顿的。”

刘姝略想了想说:“你必定捉弄表姊了,不然她不可能害羞的。”

“我也是好心,见她偷偷哭得那样伤心,便递了帕子给她又说了些安慰话。”

“你定是一早就认出表姊了。”

“她穿着孝服,年龄又一般无二,我也是猜出来的。谁知她倒没认出我来。”

刘姝看着沈希那张白净的脸,含笑说:“你小时候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又有婴儿肥,表姊哪知晓你长大后倒变白了。”

沈希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笑道:“这多亏了我父亲把我拘在家里念书,这才白了回来。”

沈希的话还未说完,便从天上掉下一条棕色的蛇来,恰巧落在那马背上,那马儿被惊得踏着蹄子嘶鸣。

众人疑惑看去,见马背上挂着一条大蛇,刘姝几个女娘吓得直往后退。春儿和秋儿撞在一处惊恐地跌倒在草地上,夏姑姑见状忙去扶她们。而苏荷拉着刘姝的手臂将她护在身侧。

沈希见到那般大一条蛇心里也有些发怵,可面上仍是镇定的,他还安慰道:“你们别怕,离远些等我赶走它就好了。”

他松了疆绳,想去拿挂在马上的弓将那蛇赶跑。可就在他抬手的时候,那蛇从马背上掉落了下来,抬起头朝他小腿咬了一口。他忙拿起弓快迅朝蛇头狠狠打去,那蛇吃痛迅猛的往草丛中逃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沈希痛得皱眉,他用那把弓支撑着身体,却又笑说:“好在我练过几年剑,否则出手也不能这样快准狠。”

刘姝反手拉住苏荷朝沈希走去,她走到他身边才将苏荷的手放开。她看向他受伤的小腿,担忧地说:“沈阿兄,你被蛇咬了,是不是中毒了?你感觉如何?”

夏姑姑也走了过来,她小声道:“这中了蛇毒,可要快些把毒血吸出来的。”

刘姝听了这话,忙向苏荷说道:“快扶沈阿兄坐下。”

苏荷上前按着沈希往地下坐,苏荷力气大,沈希脚又疼,他一个儿郎竟被一个女娘按着坐在了地上。他苦笑一声,又见已跪坐在地上的刘姝正脱着他的鞋袜,他心中一惊,边收回脚,边说:“公主妹妹,这使不得!”

苏荷也在一旁说:“公主,要不奴婢来吧?”

刘姝朝苏荷摇了摇头,又向沈希说:“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的性命最要紧。”

她说着便将沈希的脚拽过去,把他白色的衬裤卷了起来露出沁着血的伤口来。

她也不再多想,朝伤口俯下身吸起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