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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更怕自己会得过且过,就此将这件事揭过。

刘郢把手放到了申容的枕边,指头微微蜷曲,这一瞬,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唤醒她,可视线挪到她浑圆的腹部,终究还是把这冲动吞下了。

答案无非两个,是与不是。

是,那就撤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他尚且可以留她一条性命,等生下了肚中的这个孩子,就禁足回申府去,不得再适,要为她的错误悔过到死。

不是,那解释清楚里头所有的事,哪怕直接说是被冤枉的,他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曾知道,继续宠着她。

刘郢的手抬在半空之中,欲要抚上那张熟悉的面庞,可轻轻颤抖了一下,终究是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这一路过来他思忖了许多,又觉得无论是得了哪种答案都不好。

怕她坦然承认。

更怕她搪塞否认。

前几年也就是在此处,申氏还和他说 :无论如何,他还有她。几年夫妻下来,他早就习惯了二人的相处,习惯了身后还有这样的一朵解语花——这样一个不需要在意上下尊卑,看得透他内心,能准确无误安抚去他焦躁的妻子。

只怕到时候她承认了,他也不会舍得放她离开,可若否认了,刘郢更怕自己会得过且过,就此将这件事揭过。

说到底,他心里仍旧存疑,起初觉得申容并不爱他,即便这个矛盾解开,现在想想其实也不过是床笫上口头的话罢了,他还没办法就此全然相信。后来不再追究,仅仅是不想自己在情事上多费工夫罢了。

可直至看到尽善留下帛书。

所有猜疑便都有了一个理由——一个,清晰可见的理由。

*

申容是在第二日卯时醒来的,睁眼的一瞬,就见着了榻边的两个大宫女。

昨晚太子半夜而至,生生看了太子妃许久,随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举止实在太怪异,大宫女们自当是要早早来和储妃说了的。

申容困意未散,先“嗯”了声,也没多诧异,估摸着是他手上还有事吧,毕竟成帝眼下病重,不知何时就要殡天了,他这个接手帝国的少主人,自然劳心事多,半夜而至,估计也是想看看孕中的她,顺道看看大儿子,后来又怕惊动醒了自己这个孕妇,所以看完就走了。

见储妃神色无异,两个大宫女遂没担忧下去——毕竟夫妻俩自己的事,总比外人要清楚。

申容就由人吉服侍洗漱过,又篦发通了通头,扶着腰先在屋子里转上两圈,后来吃过两杯米浆,又吃了一碗肉羹。

饭毕没多久,刘郢过来了一趟。

“您用过饭没?怎么这会来了?”申容遂从案几后起身去迎他。

也实在难得见他上午过来的,还是逢着眼下这样的时候。

“还没,你吃过了吗?”刘郢在门边招呼人褪下衣袍长剑,抬手示意申容不用上前来招呼了,就自己熟练地走到了她方才用饭的长案后。

申容跟着过去,在茵梅的搀扶下落座,“赶得不巧,我方才吃过了。”

“吃的什么?”太子盘起腿和她闲话,一时扭转身子,又攫起她的下巴看了起来。

她翘着嘴巴躲开他的钳制,“粥和肉啊。”

这语气虽然温婉,但动作总体表现得并不顺从,太子也并没有在意自己手上一空,失笑道,“我还饿着呢,你服侍我用饭罢。”

难得见他提这个要求,往前就是太子家令都不见得能服侍得上他这些事,刘郢向来不喜欢别人动他案面上的东西。

“好啊。”贵人们说着,下头人就立即去备膳了。

食官长后上来问过几句,太子的要求一如既往:只需一碗清淡的汤饼做主食、各色肉脯配菜,佐以蜜浆甘露,如此也就做一顿了。

没过一会,庖厨奉了饭菜入殿,原本服侍的几个太子家令就欠身退到了墙边,申容照从前服侍郑皇后一般的——拿起长筷,瞧着他要吃哪样,就搛了放他漆盘里。

太子爷咽下一口,没接着吃第二口,沉思着什么,又罕见地打破了贵人们食不言的规矩。他偏过身来,看似感悟一样的喃喃念起,“去年入春时,郡下水汛闹了许久,到秋收时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朝廷也拨不开足够的赈灾粮下去,现在想想——”一面说,一面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兴安这一战,不该急于当下歉年开展。”

这话说得突兀逾恒,申容夹菜的手顿了顿——就算往前刘郢喜欢在她面前凭空抱怨起前朝的事,但好像还没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懊悔过的罢。

他的性子本来也不是如此。

又叫她如何接茬呢?长筷轻轻放置案面,她将双手撑在了膝头上。

女儿家的声音依旧柔和,“治大国若烹小鲜,总是要一步步来的,弓箭业已发出,您就顾好眼前的事罢,日后弥缝总也迟不了。”

就总是这样,哪怕随便提一嘴,但凡露出丁点忧虑,都能被她认认真真安抚下去,刘郢注视上眼前的人,并未急着开口,心头忽而涌上一股情绪来——想让她此时就交代清楚了,将这件事彻底翻篇,二人之间不再有隔阂。

可那些话堵在喉头,又硬是不知道怎么直白地问出来。

就只能往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上去提,然后捕捉到她神情中的丝毫异样。

于是他轻声试探,“你也觉得兴安这一战,非打不可吗?”

话音就随着过道风一道撩起了殿内赤色的帘幕,对面人放在膝头上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下意识垂眉敛目,收去了所有可能会现出的神色。

这一幕刚刚好——落入了太子的眼底。

兴安一战于她这个后宫中人来说,应该是无甚干系的罢,这样细微而异于往常的动作是为何?是在意起了什么?

不过一瞬,他便面无表情地抬起了下巴,心海深处登时泛起一阵苦涩,方才被安慰过后的释然,就随着这缕微风一同被带走,只剩下了一股刺入骨髓的凉意。

但申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微不可察的动静,一点情绪的波动,她并不能完善地控制住,也不曾料到,仅仅是一瞬的动作,都能被刘郢收入眼底。

女儿家未施粉黛的眼眸垂下不过顷刻,就依旧平静地回话,“对您来说有必要的事,便是非打不可。”

其实若不是刘郢一直有意盯着,还真不能看出半点不对的地方。

他扯着嘴角轻轻一笑,没有再就这个事说下去了。

转回身子,眼神失焦地重新拿起了筷子,又点了点桌角的那一碟子菜,申容旋即继续下箸。

突兀地问完这两句话,后来这顿饭就当真是遵从着食不言的规矩来了。

太子没留下来午间歇息,后经人服侍漱了口就走了,没有和申容多依偎,也没有去看一眼阿祎。

申容纵然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但也实在没多余的功夫去留神,孕妇这时候的困意大得很,她扶着腰只小站了一会,就昏昏欲睡的了。

窗前的竹帘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后室帐中已是传来一阵轻轻的鼾声。

眼瞧着储妃的肚子日益鼓起来了,这些时日愈加嗜睡,近身服侍的宫女们也都见怪不怪了,元秀和人吉去关了前后通风的窗子,又放了遮阳的竹帘,后室瞬时昏暗下来,只留了两盏闪着微光的豆形灯,茵梅爬上榻给储妃盖好了衾被。

待手里的事一应忙完,三人悄然退至前堂去了。

隔着厚重的彩漆屏风,外头尚且透亮。

到底还是年轻的小丫头,又怎么能完全闲得住?三个宫女之间又渐渐的熟络起来,两个大的在窗棂前的花盆座下翻花绳子。

人吉跟在旁边比划,学几个手法,后来觉得一阵腹胀,就捂着肚子行至廊下去穿木屐。

略一抬头,正瞧着大院的假山石后头有一道人影飞快过去了,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住在后头的王良娣。

只是不见这位主子身边有个宫女跟着的。

来不及多想,小丫头腹中却又咕噜噜地叫唤起来,便忙忙地往净房奔去。

王慧是趁着戚子睡着才出门的,这一路也熟稔,自己沿着甬道走了片刻就到了永巷宫——她姑姑的宫室。

“眼瞧着肚子越来越大了,回头要再是个皇孙,申姐姐膝下也就有两个儿子了,姑姑,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难不成真等她把这孩子生下来吗?”

人还没坐下,声音就先落了下来。

王美人赶忙从席子上抬了屁股,越过案几去捂住了她侄女的嘴,王慧有些不耐烦地别开了,“我自己来的,边上没别人。”

“只是担心她越发得了宠,殿下——殿下就更看不到我了,那儿怀着孕都不召我去服侍。”

“我看他是当真不会喜欢我了。”

“姑姑,到底要怎么办啊?”

“傻孩子,你急什么?”王美人眉毛一动,脸上乍现出好几道清晰的纹路,她拂开了案几上的一盘果子,给自己留了更多空间去瞧对面的人,“有了孩子才会有软肋,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等再养养,舍不得了,事才好一次给办了。”

说完见自己这侄女还有些愤愤不平的,粉白的脸蛋都皱成了一团,索性再压低了语调,“该是要稳当些了,总不能再和上次一样,功亏一篑罢。”

提起此话,就不由得想起上回——王慧抬眸对视上去,沉吟起来,也不反驳了,唯有心口的怨气还堵着,只等着什么时候一次发泄出来得好。

也不怪她而今心狠,都嫁进来也这么久了,眼瞧着太子一来金阳殿就往储妃屋里跑,谁能受得了?要怪就怪申氏自己要霸占着君宠,既然她不给别人活路,她又何必和从前那田氏一样,一直忍气吞声的。

“行罢。”小女儿家脸上的神情就好似三月的天一样,时好时坏的,这会才肯稍微笑一笑,“听姑姑的。”

王美人脸上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越过案几抚上了王慧的手,叹了口气,“皇后如今守在章昆宫里,连陛下的面都不给我们见着,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在此事之前,你必不能在申氏面前露出半分,只等事一成,后院里只你一个良娣了,皇孙不抱到你房里,还能去哪?皇后自己膝下还有两个呢,总不能抱去她那儿的,后宫里的夫人们就更不能了,你尚且忍一忍。”

总要有个母亲带着的,后院里那些个孺子们家室尚且不行,不过良家子出身,她王家人好歹有头有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