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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殿下,西宫杨氏求见

这夜各宫中熄了灯,长安皇城月色如水,静谧无声,西宫下房一角的宫女屋舍内隐隐有议论的声音流出。

回廊边上一个身着刺绣服饰的宫人正从净房出来,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又将头偏向窗外,细细地听了起来。

“这快都年中了,天子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别瞎说,要真是殡天,怎么敢藏到现在?人都得臭了罢。”

“听说是还没死,不过也快了,不知道什么缘故瞒着,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个事,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屋内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窗棂下的人也更靠近了些,听着那道声音压低了好几分说,“前日乙和宫的黄门来找赤东吃酒,我去添的菜,后听那黄门醉了酒说起,说是咱们西宫这边的宫女,没轮到位阶的,最后都得去殉葬。”

里头立即扬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过了片刻,甚有隐隐抽泣的声音,紧接着众人好一番互相宽慰,却是又哭又叹,哀嚎不止。

墙外偷听的宫人再是站定不住,连连往后退去,险些踉跄摔倒,她扭头回望西宫这一片下房,汇聚在月色下,好似都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不禁感慨起自己的处境来,原本好好的太子孺子,什么事都没有做,就被打发到了西宫,如今亦是什么错都没犯,就要沦落到给皇帝殉葬的份上。

杨氏再退了几步,咬牙心道: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拼死搏一把,好歹也为自己留条富贵命。

再一提起步子,就是往北宫方向过去了。

这条宫道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虽偶尔遇见两队巡夜的内城禁军,但一路磕磕碰碰,躲躲藏藏,最后好歹是赶在天亮前到了金阳殿。

她的步子顿在院门前,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进去,虽说金阳殿不比含丙殿,但内里宫奴们的戒备心比含丙殿更甚,尤其是储妃身边那两个大宫女茵梅和元秀,管起人来那叫一个严苛,听闻储妃这会又是有孕在身,说不准大院内彻夜都有人把守?

杨氏毕竟也是在这儿住过的人,还能不知道?要是被抓着了,还不知道要被那两个大宫女如何呢?再放眼含丙殿,管事的都是些宦官,要是被抓着,估计自己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往前那中官尽善还不就是如此?对金阳殿后院的宫女都是笑脸盈盈的,尤其他徒儿庆喜,也是个出了名的好色鬼。杨氏觉得自己如何也算作是琼姿花貌了,到时候要是娇嗔个两声,左右不过服侍服侍那些个没种的中人们,定然也是能逃得过的。

一通思索下来,就下定决心往含丙殿去偷几件值钱的物件,到时候想办法逃出宫去,拿着这些东西去当了,还愁在外头过不成好日子了?

可这脚刚迈进含丙殿大院的门,都还没走多远,就正遇着从里头出来的人,赫然一声质问吼出,杨氏连那脸都来不及看清,就抱着脑袋缩到院中的矮树丛里,直等那些人寻她四散去,才胆战心惊地起了身,猛地一经吓,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寻着路就跑。

一路越过几间小屋子,她也聪明,知道不能往主殿跑,就寻着旁边的偏殿进去,又念着先搜寻些小的,后再去拿大的,猫着腰就进了最边上的一间小耳房——国朝贵人们的爱好,都喜爱将自己的佩饰一应放在偏殿的耳房内,想来这男人们也应当是如此。

窗外月色朦胧清浅,只一会又起了到风,吹得院中树叶簌簌作响,杨氏寻着黑往里进去,先摸着了个箱箧,抽开上头两层,见果然是一些玉佩镯子,心中一喜,胡乱拾起往怀里踹去,最后一层抽开,却摸不着什么冰冷的金银玉器了,软软的触感,倒像是一方叠起来的布帛。

屋外风声呜咽,登时拨云见月,莹白月色流入室内,杨氏侧着头眯了眯眼眶——鬼使神差地捡起屉中布帛,拿在那月色下,对着上头的字认了许久。

她本富裕人家出身,还算识得几个字,虽认不全所有,但大抵猜着也明白了里头的意思,等全部读完,已是心惊肉跳,怔在了原地。

*

“殿下,西宫杨氏求见。”隔日一清早,黄门何恩的声音在天禄阁廊下轻轻响起。

刘郢昨日与安渠、焦顺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子时初刻方才散去,念及夜深懒怠动身便留宿于此,不过夜里风大,他这一夜并未睡踏实。

半阖着眼由海三服侍穿衣,随意地问道,“什么西宫杨氏?”

“原先是金阳殿的孺子,后被打发到西宫去做婢子的杨氏。”何恩回禀。

太子方才想起,招了招手,“不见。”说完望了眼脚下,却是皱着了眉头,海三跟着看去,猜着个大半——太子素来不喜穿脏旧足衣,昨夜宿在天禄阁,贴身衣物未曾带来,想必正是为此愀然不悦。

就忙伏身太子脚边,“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亲自去取。”

这事原本就是他这个大宫奴的疏忽,若是不亲自跑一趟,少不得让太子越看越厌恶,他心里也清楚,随即踉跄奔了出去。

何恩后一脚进来,还是为杨氏的事,“殿下,杨氏说她有重要的事要与您说。”他抬头瞅了眼太子,汗水冒了满额头,“说,说是为了太子妃娘娘通奸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