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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她死有余辜,我还嫌这样远远不够。

眨眼入了春,太康八年的三月,天子因事在朝会后私下召见了申安国,传闻二人在殿内相谈甚欢,许是春回大地,人心舒适,后来成帝心情一好,又特允申安国入宫看望自己的女儿。

消息传入金阳殿时,申容忙起了身,恨不得立即出发去天门殿亲自接人。

可这到底不成,便是亲父女,以此时二人的身份,申安国到了申容面前都得行拜礼。

她便至多只到了北宫门前,等见着人,眼眶便已温热,要不是在袖中抓紧了手腕,恐怕双眼中的泪水便是如何也难收住了。

“储妃安好。”入了金阳殿,申安国再给她行了礼,她知规矩不可乱,就老实坐在主座上应下,等申安国起了身,便让茵梅搀扶他去坐下。

经太康七年反反复复的折磨下来,她这个老父亲看起来也不如从前精神了,眼角平添许多纹路,便是站直了身子,腰背也佝偻,鬓边的头发都已花白。

她心头一哽,忍不住又要掉泪,只能往其他地方望了好一会,才收住心底的酸涩。

“父亲近来可好?身上恢复了?”

“好多了,你母亲……”申安国一顿,续道,“叶氏同女儿侍臣细心,而今身上伤痛已去,利索许多,不怕储妃笑话,来前臣都多吃了两碗饭。”

“我是您的女儿,笑话您做什么?”她见申安国回完话,目光瞥向两边——才知他是怕宫里耳目众多,说话才如此拘束的。

一时不由破涕为笑,“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里头都是自己人,话传不出去的。”

“啊。”申安国了然,又顿了片刻,望向了底下的一应宫奴,茵梅和元秀也懂事,便悄然示退下几个小黄门,屋子里少了许多候着伺候的宫奴,申安国面上的表情才稍显放松一些。

申容下了主座,往申安国边上坐过去,问了几句他身上康健的话,待他一一回答完,又听他提起了近期家中的事。

“府中其余一切都好,唯有一件事有求于你,去年年边你小婶母出门时,被一辆马车给撞着了,听人说当时还只是伤了,未至于殃及性命,是后来那马车调过来再轧了一道,给直接轧死的,肇事之人逃得太快,当时未能抓住,你叔叔与堂弟饮泣几宿,只求为你婶母报仇,我事后委托了郡吏去查,他起先答得还好,后来半月未有音信,我便又跑了一趟,他当时答应得也还好,可不想又拖了两月,直至今日都迟迟不见有个结果,因而我想同你说,可否在太子殿下面前提一提此事,也好早些将杀害你婶母的凶手绳之以法,还我申家一个公道。”

原来还是为了提这事而拘束的。

“是我令人做的。”她就坐直了些,回得风轻云淡。

“什么?”申安国当即愣住,只听他女儿沉沉地哼了声,方才还柔和的眼眸立时凛若秋霜。

“她死有余辜,我还嫌这样远远不够。”申容并未回首,长舒一口气,唇边又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您可知您去年被人诬陷是为何?便是她偷走了您的印章,递去的田家。”

说着面向她的父亲,即便见他惊愕失色,也要把真相全部交代了,“实不瞒您,家中亦有我安排的眼线,所有亲戚包括叶氏母女,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当初田女夺我储妃位不成,田子士便欲从申府入手,买通熊氏盗取印章,欲诬陷您与乱党来往,若不是我提前知晓,令人将印章调换,今朝我全族便要遭连坐受刑,男女老少无一人能逃过!她岂非死有余辜?”

申安国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并无过多心机,一辈子为人耿直,就连外人都不曾提防,何况还是自认为的亲人,此刻心中唯有震惊,而这份震惊,不仅仅是因为熊氏的所作所为,更多是因为自己女儿——她这副模样实在陌生,若不是容貌不变,他当真要怀疑,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在自己膝下蹦蹦跳跳的小女儿了。

“竟……竟是如此。”良久,申安国才能期期艾艾回应。

申容阖眼平复了许久,才压下心底的那些怒气,再开口细声慢语,“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需要留着个心眼,昨日能出一个熊氏,日后再能出一个谁,你我都不好说,您还得多多提防,不过按我说,最好还是慢慢都打发了,终归他们也是要自己做事的,总不能一辈子好逸恶劳罢。”

“也不要想着买官,若是没那个才干,将来就是惹了事也是给您添麻烦,依我看,最好就是添些钱给他们,回绥阳老家去置办些商铺田舍,做些实打实的活计,既能养活自己,也不麻烦了咱们。”

她这话止下,申安国一时半会还是没回话,许是方才熊氏的事让他还没缓过来,申容也没多着急,从案几上捻起一颗枇杷剥了起来,没剥到一半,就听申安国开了口。

他窘迫笑道,“便是她有错,想也是当时叫人骗了去,才会那般糊涂,但你的话为父也在心里记下了,你几个叔叔婶婶,我会令人好好安排,叶氏……”他这副老好人说和的样子,申容一目了然。

“叶氏真心待我,患难见真情,去年若不是她母女二人日夜守在我身边,又有她事无巨细的服侍我,恐我今时今日房门都难走出,当时你妹妹还刚怀有身孕,也多忙碌,府中一应大小事都由她操持,还有你妹夫,当时也多亏了他奔走请人帮忙,散尽手中积攒军饷补贴家用,才能维持起府中的日常生计。”

韩苌拿钱给家里做补贴的事申容自然清楚,但靠他手里的那些钱,要维持整个申府的开销,便是一日都难,当时若不是她托明生拿钱出去……

她心中冷冷一笑,并没有接这话,又听申安国继续说起叶氏母女的贴心——就好像是,生怕她会对叶氏心怀芥蒂一般。

他太着急让申容改观了,后来的话几乎全是与叶氏相关,申容半个字都难插进去,她便不再多说,只等到申安国再没了话,方才笑着再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让他切勿太过操劳,留心身子云云。

父女二人的相聚便由此散了。

临了她送申安国至北宫甬道前,受了他躬身一拜,并未阻拦,后目送他从那狭长的甬道一路往乙和宫方向过去,由此出宫……

这一别,又不知是何年月二人才会再相见,她心中难过,回神过来更多失望,

岁月变迁,人心也变。

她知身边人的付出肉眼可见,由此更能触动人心,是为人情之常,她不怨恨父亲感恩叶氏母女,可——可若他能在她面前怀恋一句孟氏,或是能问问她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她都不会这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