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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今朝起,只怕宫里又要严肃很长一段时日了

在太医署侍医任行恩的救治下,田良娣终是缓了过来,不过歇息没多久就被带出了金阳殿,由人架着一路送往了西宫一间废弃的宫室里。

这道废良娣的令是成帝亲自下的,听说太子先在天门殿内与皇帝陈述了田氏的种种恶行、包括迫害储妃小产之事,等得了皇帝的示下后,扭头就派人来处置了,都没有半分犹豫。

哪怕夜里往申储妃这来宿下,都没多提田氏一句。

申容也没有就这个事说太多,在刘郢眼里,田氏害她太多次,最后还丧失一胎,她若还总是做老好人的去提及田婉儿,不显善良,反倒是愚笨。

最好的做法,便是至此冷漠待之。

帐中夫妻俩促膝而谈,刘郢一手搂着申容,一手卷着她的发丝,头回很是坦诚地说起了自己手里办的事,从最先听尽善怀疑到印章造假,到后来通过郑皇后找上李德,又令人去找了个假证人,统统说给了申容听。

他还有些得意的,“起初我都没想着这事能这么顺,不过后来人证死了有些难办,幸好焦顺查到回阳有个对得上的死囚,就给去安排了,找的人不错,殿上表现得也合适。”

“那他还会死吗?还是就此发往关外?”

刘郢停顿片刻,“留着也让人悬心啊。”

即便是这么一个指尖大点的角色,只要和掌权者手上的事牵扯上了关系,身家性命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

这样的话申容原先听着或许还会久久不能平复,现在心里已是没有任何波澜了。她就惯性地将头靠在太子肩侧,回味整个事下来,到此刻心中才算是完全踏实,不论田子士最后被定的是个什么罪,田家都不足以威胁到她了。

田婉儿的身子在任行恩的救治下,说痊愈不至于,不过是吊着性命等死罢了,就算日后田家东山再起,田家这个女儿也难起来,至于往后要再送进来别的田氏女儿,估计刘郢也不会收了。

好歹是熬过去了,太康七年于她申家的磨难,也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她幽幽地想着——

这颗悬了三年的心终于放下,后来没过一会她就睡着了,也当真是睡熟,甚至都没等大宫女去灭了灯。

茵梅从屏风后上前,要将后室的几座连枝灯熄了,却见帐中的太子朝她摆了摆手,遂躬身退了出去。

刘郢半坐着起身,一时无困意,就将身旁的人拉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对着这张脸看了起来。

虽然这事没闹太久,但对申家来说也说得上存亡关头,而今整件事回味下来,他却依旧觉得:她表现得太冷静了。如果没有他背后去调查那枚印章,这件事的结果即是申家全族覆灭。

她为何就不求求自己?她要的不就是好好活着吗?为何都到了这种关头,还不想着依靠他?

“好好活着。”刘郢忽而轻念了句,视线对准榻前的青玉灯,泛起了沉思。

他其实并不是个爱琢磨女人的人,从小到大,从孩提懵懂到少年时期对情事憧憬,这个位子也决定了他不会缺女人,貌美的,性子好的,聪明的,只要他想要,都可以得到,不过一时所需罢了,算不得什么感情。哪怕对最开始的申容也是如此,即便申家女着实娇美,令人过目不忘,可说实话,这样的样貌还说不上让他倾心,他偏好的——太子抬了抬眉,不得不承认,他更偏好田氏的长相,嫁过来的头一个晚上,他也确实看中了,不过贪欲太重,再好的一张脸也会变得丑陋。

而对申容,更多是婚后的相处令他舒适,从习惯到依恋。

眼前人的容貌其实一直没怎么变,除却身量上长高不少,面目依旧娇艳欲滴,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几乎没人会不喜欢。他忽又想起太康四年初见她时,即便是这样一张明媚的脸,一开始眼底也是透着冷漠的,对他更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甚至抗拒。

后来——后来好像是从他说了那句“要在人前表现得当”的话以后,她才开始慢慢变好,变得同他亲近、讨好,笑起来的时候,好似是从心底仰慕他、欢喜他。

可这其中突然的转变,他为何就从没有细想过?太子不由自主地将这些琐碎的猜测关联到一块,头一回怔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若是为了求活才同他恩爱,那即不是真正的情谊——而若不是真正的情谊,自然就没有这个意识要依靠。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没有男女之爱。

一缕清冷的夜风把纱帐吹拂至眼前,他陡然从这猜忌中清醒,再望向了自己怀里熟睡的妻子,窗牖前的月光流露进帐中,照在她恬静的面庞上,又好似,根本就没有他想得那样复杂。

她只是一个从绥阳小城出来的女儿家,生时又正逢国朝早年未安定之际。

求好好活着这念头,恐怕是早就刊心刻骨了的。

或许……只是他思虑得过多了。

*

新月第一场朝会还了申安国的清白,隔日,他便被放回了申府,成帝为此特下了道诏书,令他在家休养个一旬,也算是天子特殊的致歉。

下午南宫外头传了话来金阳殿,与储妃回说申安国身上并无大碍,不过估计是在狱中没睡好,回来就睡下了,至今都还在榻上,叶氏母女也贴心,就时刻轮流守在边上的。

申容静静听着回话,头一回对叶氏母女改观,不过转念一想也终究没多动容,叶家全家老小如今都靠申安国活命,若他出了什么事,一家子人完蛋,如何能不重视着?

想罢,用过夕食后便又把明生唤了来。

“储妃喜。”

到了这会,就是明生都学会说几句讨巧的话了。

申容半坐软席上,颔首应过,又从他这听了一遭申府的动静,待得了差不多的话以后,才不咸不淡地说起来——

“那个熊氏,看着处理了吧。”

明生一时并未回话,只是抬头瞄了那上头一眼。见薄薄的素色纱帐后,贵人一头丰润乌黑的长发低扎身后,一张娇俏的脸蛋上并未施粉,连眉都不曾描,唯有唇上那一抹红稍显惹眼。

这装扮在后宫女眷中着实低调,平日又总一副笑脸示人,谁能想着背后会是心思如此深沉之人?

他又是不由自主地一颤,随即回道,“是,储妃。”

等退出金阳殿大院,明生才略停了步子,开始念起了这里头的所有经过。

即便他也身处其中,可临了也不由得感慨起来:在这深宫里头过活,当真是没一个简单的,原先他只以为太子的城府最为深不可测,可再瞧如今的申储妃,却也是旗鼓相当。

甚至细想下去,这类人才最可怖——太子生于皇城,长于皇城,自小身边就有无数文人士大夫跟随指导,于这种环境中成长,想不聪明些也难。可储妃出身贫寒,便是有一个通今博古、满腹经纶的父亲,也到底没有涉及过宫闱内的斗争。

都能生得如此心机。

放眼事发至今,她又可曾在行事中露出过半分自己的痕迹?每一步都是借他人之手完成,甚至于连太子都利用上了……

正是因为明生夹在夫妇二人中间,所以也最为清楚二人对彼此的心思。

这么回味下来,夫妻间你猜忌我、我利用你,若是要如此过一世,将来的日子只怕也不会轻松。

正念道,忽见一个面生的小黄门脚底生风,一路往储妃的寝殿哭嚎过去,明生恍然回了头,听着那道尖利的声音响彻在大院内。

“储妃,皇后娘娘请您速速往章昆宫去,襄国来消息说——徐太后薨了!”

他猛地一怔,身处皇宫数年,伺候的且是储君储妃这样的人物,怎么还不能清楚襄国徐太后的地位?

今朝起,只怕宫里又要严肃很长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