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拉看书 > 汉宫春慢 > 第71章 话里头的争锋较量一时半会看来还结束不了了

第71章 话里头的争锋较量一时半会看来还结束不了了

树影下一双人影相伴而行,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路的距离,刘郢突然又很突兀地问起了前朝的事。

“若申公当真支持二哥怎么办?”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随口一提。

申容身上的寒毛却也都快竖了起来,她只能佯装淡然,慢慢将问题反抛回去,“您为什么,觉得他会支持益北王呢?”

说完,她听到刘郢轻微地喘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受了前朝动荡的影响,申容之所以不担心,说到底,还是作为过来人心里有个定数,但刘郢终究不同,他身处风暴中心,终归还是会担忧,就算早已厉兵秣马,也怕万一中途生变,便是前功尽弃。代入到申容自己身上,就等同于她害怕太康七年的政变,最后还是会波及到申安国身上一样。

“我不知道。”刘郢头一回在她面前表现得迷茫。

人对前方未知的一切,总会带着天然的畏惧,申容猜刘郢还是猜得不错的。她低眸想了会,又恢复了冷静,“若我再三否定,想来您也不会全然放心,但是殿下,您可知道父亲亦是我的老师,自小到大都是他教我读书识字,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毕生所求。”

她回握住了太子的手,力气不算很大,就学着他待自己的——用指腹轻轻摩搓了几下,“他从无心争斗,只求民之安乐。”

言罢,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太子默默听着,思索一阵,她亦是仔细打量,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就见他眉宇间的凝重好像终于舒缓一些,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她便跟着松了一口气。

等出了桦林小道,便又是一段奇宝湖边上的路,视野开阔起来,边上就多了许多来往的宫奴们,大多都是从万羽殿上下来的,及时更新贵人们在宴上的饮食,还有天黑后要燃起的油、灯种种。

有眼尖些的,见了不远处的太子夫妇,便要放下手里的东西,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要先往这边磕了头,等太子和太子妃走过去以后,才能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申容就一路看着这些人,头一回觉得这样的规矩好麻烦,磕个头就够了,为何非得等人走了才能自己再行动?

在皇宫里生活了二十年的太子却早已是习惯,他甚至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依旧悠然自得地和申容感慨。

“我原先以为,朝中之所以会斗起来,是为那搅局者,后来才知道,竟还当真有不少支持二哥的人。”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他总喜欢在申容面前忽然这么说起前朝的事,她就算是个再聪明的,也时常会摸不着头脑,便如实问,“搅局者是谁?支持益北王的人又是谁?”

既然要抱怨,那就索性摊开了说。

刘郢就笑了笑,他原本不喜同妇人说这些,头一回主动提起时,也不过是心里憋得久了,才吐露出来,也不指望申容能够全然明白——本来鹂黄、鹂黄,回上两声清丽的曲调也就够了。

却不想她次次都能接住他的话,即便凭空提起,也能宽慰到点上。

她确实是聪明的,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而今回答起这些来,也未曾想过隐瞒,“搅局的是前朝子弟,已经找到了。至于支持二哥的人嘛,除了一些卢儿,上头真正拿权的还不清楚,且等他自己露出来吧。”

“那为何不把搅局的人先抓出来?”她接着问。

女儿家昂着头,眼波潋滟,里头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与平时精明能干的当家主母风范不同,也只有到了太子面前,她才能展现出这样一副天真的少女模样。太子便忍不住停了步子,转身揽住她的腰身靠近自己,又捏了捏那尖尖的下巴。

“还用得着他呢。”说着,仔细端量起来,不细看不觉得,他这个小储妃又瘦了许多,瘦得脸都不圆了。

申容闻言愣住,咽了口唾沫,脑子里就好像有个陀螺在转——刘郢早知道了搅局的乱党是谁,也知道背后有真正支持刘子昭的大鱼。

局势都这么清楚了,只差人自己露出马脚……

要怎么让人露出马脚呢?她颤了颤,重新对视上他,忽而也跟着没头没尾的一句,“那您是故意犯的那些错吗?”

其中的关联,其实她并不能摸得清楚,但莫名地就有一股直觉冲上来,让她无比相信这个猜测——上一世的刘郢几乎从不犯错,他极力伪装好自己仁慈爱民的好形象,就是为了稳住储君的位置。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手下收复的能人也无数,怎么可能在监国时期犯错?还是一个接着一个,这不摆明了把自己送下储位吗?

再不然就只能是故意为之的了。

除非他是为了引出背后真正支持刘子昭的大鱼。

“还是胖点好。”太子却又冷不丁地换了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不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尤其他脸上还是那样平淡的笑意,并没有为申容提起他犯的错而羞恼。

她心里已经明白过来,继而把脸从他手中收回,配合着不再提起,“我才不要胖呢。”

再说了,她还不了解他的口味,上一世宠幸的那些小宫人,有几个丰腴的?王慧倒是胖点,那也不得宠啊。

刘郢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机灵鬼啊。”

话题自然止住,一切已是解释得再明显不过,太子重新抓上了她的手,就牵着她往万羽殿回去了。

湖心水榭过去的一条道,路景从昏暗转向光明,殿内那些欢声笑语也渐入耳畔,申容的心湖上忽然泛起一阵连自己都感知不到的涟漪,可脸颊间的笑却犹如湖面上最后一缕霞光,随着黑夜的到来而渐渐淡去。

*

两个小皇子的周岁宴过去,宫里头也就热闹了那两天,后来入宫祝贺的一众宗亲们告离,这里便又成了天下最华丽而又最寂寞的地方。

有了上次不经心的一次警告,后来王慧也没主动来过金阳殿做客了,有时候申容往兰房殿过去,倒能瞧着她和王美人去看郑皇后。

郑皇后还不知所以呢,笑着问起王慧怎么都不和储妃说话。

“丫头看着比前些日子都还要怯生生的了,难不成是在这宫里受了吓?”

无心栽柳柳成荫,旁人是想尽了办法要讨得郑皇后的青睐,这王慧只是稍微表现一下,竟惹得郑皇后关照地问了一句。

也真是两世过来事事生了不同,单从上一世郑皇后的为人处世来看,怎么也不能是这么个怜贫惜弱的性子啊。申容眼珠子微微转动,心下忽而一笑——是了,她是惜弱,但并不怜贫,出身不好的人在她面前扮可怜是起不了作用的,只有高门子弟表现出可怜,才能引得她关心个几句。

前头的许林君不也是如此?

同样是把自己仰慕男子的心态表现出来,她不针对许林君,唯独针对上一世的申容。

这思绪其实也就飘了一小会,她如今回想起来也都没有恨意了,只有一层淡淡的冰霜凝固在心湖上。郑皇后的问题落下后,王慧略带惶恐的朝申容看来。

这一眼刚刚好落入了郑皇后眼里,便连同着也看了申容一眼,一切便在心里有了解释。

申容回望几方,内心是一声清清楚楚的冷笑。这是这一世的王慧也变了,所以心机如此深重?还是她没怎么变,只是人太笨了,无意识做出的此举?

好在郑皇后没有当即质问,毕竟二人相比起来,她更看重申容。稍作停顿之后,便对着王美人小聊了几句。

一场后宫女人们之间的寒暄就此结束,兰房殿是申储妃的第二个家,她替郑皇后笑着送过王美人和王慧。

王美人可能也知道了王慧说错话的事,拉着申容的手多走出来几步,就在兰房殿的廊道下停住了,“储妃,阿慧这孩子性子单纯,也多不懂事,那日纯属无心之言。我们也是陌上出生的人家,往上三代的祖辈们都还住在低矮的茅屋里,一辈子啜菽饮水,怎么也不敢忘了本,对您有旁的意思啊。”一面说,一面把低着头不敢看申容的王慧拉上前,“不过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错的,待会让她到您宫里给您磕头赔罪,您莫与她计较。”

申容目光打量上去,怔了一怔。心道:这才是聪明人呢,先拉低了自家,不以世代的贵人自居;也清楚认错不能在兰房殿前——不然这一出就不是真心实意给储妃赔罪了,而是装模作样给郑皇后看的。

她忽然岔开了想,要是上一世王美人没死,有这样的姑姑,往后的王慧指不定能斗过田婉儿。

随即就露出和煦大方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当时我还和妹妹说来着,这是那位先生好福气,换了旁人谁能享用得到?不过后来瞧她当真是吓着了,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总觉得我一出声就要吓着她。”

说着就松开了王美人拉住自己的手,转而又去拉上了王慧,“你要是经这么个事就怕了我,我可当真是要比你更委屈,今后在你面前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的好。”

王慧虽还有些慌张,但听着这话不由得抬眸望了眼申容,小小的眼睛里还带着泪花,脸上充满了好奇,似乎不能相信储妃是真不怪罪自己。

申容就笑着抬袖拭去了她眼底的泪水,声音也再轻了一些,“还怕不怕我了?”

眼前的人实在温柔,身上还自带一股恬淡的香气,配上这副姣好甜美的面容,单看面相也应当是个好说话的人,王慧心里陡然起来一股错觉,觉得那日是不是看错了申储妃的神色?此刻的她看起来实在是好相处。

她便连忙摇了摇头。

申容就轻笑出两声,“是嘛,在我面前就是要胆子大些,不然弄得我多不好相处似的,今日连话都不敢和你搭。”说完,她仍带着笑意的看向王美人,“磕头倒是不必了,明日让阿慧来金阳殿吃果子,多陪我说说话。”

三言两语间,话语权就被这个申氏储妃抓到了自己身上,不仅大方不计较的人是她,说到最后竟然连委屈的人都成她了,王慧年纪小不经事,尚且听不出来,可王美人在后宫历经世事过来,又怎么能看不明白?

这个申氏,可真是不简单。

“是,储妃不嫌弃我们就好。”王美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一些,感慨自己这个侄女日后要想在太子后宫里争一争,只能先安静蛰伏好。

话里头的争锋较量一时半会看来还结束不了了,申容瞥了王美人一眼,倒是不打算继续拉扯下去,干脆收起了尾,笑着把这话推回去,“您又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