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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们那儿也有芍药花的。

刘郢是傍晚过来的,问过太医的话——得知没什么大碍以后,就在她榻边守了大约小半刻钟,后来被热得坐不住了,又往前堂去吹风凉快了一会。

逢着她转醒的时候,太子爷刚好在前头教训人。

“狗奴才做事慌里慌张的。”

“是,是奴婢糊涂,奴婢着急了,殿下责罚。”训的这个人正是尽善。

申容其实倒还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坐起身的时候又迷糊了一下,等出了帐子,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即便心里还有些慌张的,却也在刘郢面前强撑自然,总不能还不知是什么事就慌了手脚,不然太怪异,倒显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事着急。

见里头的人出来,外头守着的奴仆又跪倒一地,刘郢也转了头,“醒了?好点没?”

她便点着头坐到了太子身边,边上两个大宫女迅速上前倒好热水。

“嗯。”刘郢曲着腿,坐姿照从前一样散漫,看神情好像没什么大事。

而太子接下来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大事,起码照上一世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今日朝会是成帝病后头回坐天门殿理政,就遇上了又一桩名单事件,与上回魏南王受贿不同,这名单上记录的乃是太康六年下半年至今,朝廷内部因各个事件结的党、分的派,除却贪污腐败,闹得最沸沸扬扬的还是储位党派的纷争。

此前明面上从不生事的几个重要官员全都落了马,被指私下带头搞对立,揭开国朝政坛的各项斗争。

其中申安国的名字赫然在列,与上一世毫无区别的是,他依旧是在支持刘子昭的阵营里,而且这搅局的人不知是从哪弄来的一大堆帛书,上头清清楚楚记录了名单中人滥用职权,为各自党派谋私的证据。

按着成帝如今的性子来看,或许一个震怒之下,还真会把这些人统统先抓进了诏狱再说,好在前头大半年时间都是刘郢在监国,又好在成帝那会估计心情好,念着前头一直是太子在理政,就先问了下侧的太子几句。

再加上后有三公出来中肯地说了话,所以名单上的人暂且没有处置,成帝先让太子把上头诸项罪证核实了再议。

申容闭了闭眼,着实无奈,一来感慨太康七年的风波终究是来了,二来又觉得讽刺,这风波来得竟是如此草率。

哪来的一册又一册的名单?上头又是哪来的一条条清楚的证据?

正因为她身处后宫,几年不与娘家来往,所以听说了这事的第一时间还不好去求情,不然她以何担保申安国就一定清白?

说得多了,不仅没意义,还容易搅得刘郢也心烦。

毕竟多了这么一件事,名单上的人要一个个的查,他自己估计也是一肚子怨气,何况老丈人还有支持自己对手的嫌疑。

申容将放置在案几上的手收了下去,还算勉强能镇定住,“殿下,父亲从不参与这些,妾相信他。”

刘郢呷了口凉水,闻言点头,又撩眸盯了她一会。说相信自然会相信,但怀疑是天生自带的,何况这个事现在确实还没有实际眉目,难说里头的真相到底如何。

做太子这些年,看身边人表面和私底下两副模样的多了去了,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如此。

连自己都信不过的人,又怎么可能完全相信别人?

里头唯一让他可以笃定的,也就只有申氏不会和这些扯上干系了,毕竟她里里外外的事他都清楚,要偏也只有偏自己的,还不至于偏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刘子昭那儿去。

只是她毕竟又嫁进了宫,和申府就是隔开的,申安国要做什么事,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一定清楚,所以她的相信于他而言,不过是建立在亲情上的一句空话罢了。

刘郢放下耳杯思忖了会,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到底夫妻感情还在,他也不愿意如实掏出自己心里的猜忌,害得她更不安生。

走之前就还是好言安慰了句,“申公向来清白,寡人心里明白的。”

*

前朝的风波再大,到了后宫似乎总能被淡化,要是不牵扯自家利益的人就更加了,好像全然不了解一样,日子过得照样乐呵。

前朝名单嫌疑没过两日,王慧照常往金阳殿来看申容,和从前一样笑着谈天说地。

申容向来笑脸迎人,久而久之,王慧在她面前也放下了防备,只当她是个极为贴心的姐姐,说了外头听到的趣闻、说了近日长安城内女儿家们爱用的脂膏。而申容心里就算因前朝风波再压抑,也能有话回她的,尽量不冷她的场。

聊到后头,这王慧似乎当真是没心没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她家的教书先生身上。

“申姐姐可知道他多有趣?前日我乳娘给我蒸了碗芍药酱,我好心给他水里倒了些,让他甜甜嗓子,他都不认识,说紫红紫红的,是我要给他下毒。”

王家女儿笑得往后仰了仰,好似是真觉得有趣,好一会才停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绥阳上来的,小地方来的之前都不曾见过这东西。”

“你说芍药花哪里不曾有,不过是变了个花样制成酱,怎么就认不出来了?也太没见识些了罢。”

“平日教我功课都还说到天南地北的,连这么个东西都不知道,可见的学问还是不够。”

一长串的话停下,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王慧自己还没留神到,候在一旁的茵梅和元秀先打量了眼座上的储妃。

元秀将眼神又瞪回到王家女儿身上,怎么这么没脑子,什么话都往外蹦?

申容却没有太生气,她倒都习惯了,长安城内的这些高门贵族,几个能打心底瞧得上下头来的人?就算是有再高的学问,只要在一个点上暴露出短见识,就能被他们当笑话一样反复提起。

“我也是绥阳的。”她笑着给自己续上热水,说完将目光放到了王慧身上。

王慧神情惊愣,“申姐姐……”说着就从座上起身,往殿中央伏身一跪,标标准准的一个大礼,标准得也就只有长安城内的这些贵族们才能跪得出来。

要是下头来的升斗小民,还难跪成这样呢。

申容昂首望向了廊下的几抹绿景,忽然间就理解了上一世一些人对她莫名的敌意,眼看着一个曾经的乡下丫头,一跃枝头,就成了多数人见面都得叩首的太子妃,谁不眼红?再一瞧着还是个性子软、没心机的,到后头也就难免不会想跟着欺负欺负了。

她是等了一会才转回目光的,扬起嘴角又是一个自然得体的笑,“我们那儿也有芍药花的。”

“只不过没人有闲工夫这么做罢了。”

哀哀黔首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行了,平时所食唯有磨舌头的麦饭和那吃了一顿又一顿的葵菜,猪羊牛鱼肉这些尚且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还都是大人省着自己不吃,留给家里几个孩子打打牙祭的。

谁会有闲心去研究那些精致的东西?

王慧的拜礼还是没能行得太到位,申容都没示意她起来,她就先抬了头,“申姐姐,不,储妃,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实在不知道。”

毕竟这一世的申容太受郑皇后喜爱了,往上几个皇室长辈们也都对她青睐有加,底下人想来也就不会有这个胆子传她是绥阳来的了,估摸着顶多就知道她不是长安的,但具体从哪儿来,谁也不会想着多问。

申容往下目注,又安静下来,而后忽然握嘴一笑,“你怎么慌成这样了?他这是好命呢,得了你的赏。”

“起来罢。”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这个王慧可能确实是无心。见她盯着额往上瞄她,一副生怕她动了怒的惶恐模样,申容忽然又觉得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很可怜,一级级阶层比上去,中间的瞧不上下头的,上头的又瞧不上中间的,可就算是最顶上的皇帝,也不全然真的能鄙视上所有人,他不也得受丞相府乃至万万黔首所牵制?不然前朝姬氏的统治者又是怎么下台的?

难不成成帝一出生就是皇帝?

后来王慧就算是起了身,回到了座上,再说起话来也都是讪讪的了。

毕竟心虚啊,犯了这么一个大错,要是真不计较的人提都不会提,可申储妃方才就是提了,还不就是在警告她?

这样的谈话也没什么意思,再加上申容心情本来就不大好,后来稍微坐了坐也就说累给散了。

王慧出正殿的时候,皇城上方的天色有些黯,大约是方才真被吓着了,她的脚步停在大院里头,惊慌还未消散,深吸了几口气才得以平复,但余下的后怕又慢慢浮现了上来,为想象中往后的场景而感到担忧。

这个申储妃以后不会针对自己吧?要是阻拦太子见自己怎么办?

太子宠爱太子妃的事众人皆知,就是前几日奇宝湖的宫宴上,皇帝自己都说了——太子被太子妃管得紧。

她怎么如此糊涂,以为和她平心静气地聊过几句,就当真成了朋友了?

姑姑教的那些话怎么全然抛诸脑后了?后宫同一个夫君的女人们,哪几个会有真姐妹感情?尤其是正座上的那位,她只有巴不得把这些小妾们都打发出去的。

越想越悔,王慧敲了敲自己脑袋,才提起步子快速离开。

今日这大院内还算热闹,王慧前脚刚走,丙舍那头的田良娣就出来了,连着病了几日,如今初愈,原本是瞧着天气好想出来透透气,不想刚走出来没一会,就遇着这么一个眼生的美人儿。

她将视线一路追过去,已从服饰上大约瞧出那人身份。盘了个低髻,下头还飘着几根彩带,想来年纪也不大,不像是宫里头的公主,难不成是哪位朝臣家的女儿?

她不禁垂眸一阵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