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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下一个。”守卫淡淡说完,看都没看陶月儿一眼,就把她推出了牢房。

显然,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过于寻常了。对陶月儿的灭顶之灾,对他们来说,却只是一份工作。稀松平常。

陶月儿心中大恸,大赦天下的恩典是戴罪之人的自由,可她永远都不会有自由了。

陶月儿原本想着,自己好好工作,日后给花伶置办了房产,再娶一房媳妇儿后,或许还能找个老实人做填房。可现在,她不会有以后了。

她是戴罪之身,受了烙面之刑。所有人见了她脸上的烙印,都会离她远远的。

陶月儿走出牢房,天上的阳光霎时刺目,她头一回觉得,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呢?她一点都不期待生活在阳光下了。

她只觉得灼热。

“陶月儿。”不远处传来一好听而又熟悉的声音,浑厚深沉,陶月儿有一瞬间的惊诧。

她原以为自己会见到花伶,却不想可这会儿传来的声音久远到仿佛从记忆深处发出——是陆冠廷。

真是一个久远到,只应该存在于记忆中的人。

而这个人,总是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过去是,现在是,不知道将来,他又会如何?

但假如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

“陶月儿,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陆冠廷的声音再次传来,却不再遥远,而是近在咫尺之间。

陶月儿抬头,便见陆冠廷站在自己身前,正满目痛惜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陶月儿慌忙抬手,下意识别过头去,遮住了额头的伤痕。

“听说你过的不好,来接你回家。”陆冠廷握住陶月儿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

四目相对,陶月儿看着他近在眼前,与记忆中一般干净高洁的眉目,再看看自己一身污浊,更加窘迫,恨不得找个地洞中钻进去。

“陶月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若不是秋碧告诉我,我尚还不知你险些要远去睦州。”陆冠廷眼眶发红,不似在演戏。

他是真的还在关心着她。

陶月儿的心蓦地一紧。她眼眶含泪,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不让眼泪流出来。

陆冠廷最怕看见陶月儿哭。

他曾经指天发誓说:“月儿,我一定让你过最好的生活,一定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一定不会让你流眼泪。”

那时候的他们好天真啊。

他笃定自己可以做到。

她也完全相信他能做到。

可现实却是如此不如意。

陆冠廷娶了陈秋碧,而她年过二十五,还无人问津,如今更沦为阶下囚。一个在九天之上,一个零落尘泥。

就算如此,他们丝毫也不介意回头来帮助她。

可是她在意的。

没有任何女子会喜欢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哪怕这个人也是自己的好朋友。

陶月儿:“我们的路已经截然不同,你不该再来见我,秋碧可能会不高兴,你……”

“我不介意。”这时,身后一温婉的女声传来,打断了陶月儿。

陶月儿回头,便见陈秋碧从巷子口的矮轿上下来。轿子四面鎏金,价值不菲。除了四个轿夫,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丫鬟。

看来他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陶月儿更加自惭形秽了。

陈秋碧走近,牵起陶月儿的双手,道:“月儿,我们一直很想你,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补偿?

补偿什么呢?

怎么补偿呢?

给她买一处房产,每月像给丫鬟发月钱似的给她发生活费?一直赡养她直到终老?

抱歉,她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陶月儿在眼泪即将掉下来的那一刻转过身,道:“秋碧、冠廷,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不要担心我,也不要跟我有接触了。我是戴罪之身,与你们身份不符,还是离远些好。”

“月儿,我们三人从小就是如此亲密,不分你我,又何须介怀呢?”

“以前或许不分,可现在不一样了。”陶月儿道:“陆冠廷是朝廷命冠,若与我交往过密,被人拿住了把柄,恐会耽误了陆冠廷的仕途,你们也不容易,还是以前途为重。”

二人还想说什么,但一身华服的陆冠廷和陈秋碧与刚从囹圄中放出来的陶月儿站在一起,着实醒目。

“有这么有钱的朋友,怎么还需要偷东西呢?她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小偷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呢?那一身华服,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

路过的人难掩嘲笑,丝毫也不避忌。陆冠廷和陈秋碧的脸色不大好,陶月儿更是难过,转身就要走。

陆冠廷拉住她,对她说:“不管旁人怎么说,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你若缺钱,大可来找我们,我们绝不会不管你。”言下之意,便是有困难找他们,不必去偷。

陶月儿听懂了,却懒得辩驳。

“嗯,好。”陶月儿双拳紧握,连忙应下。

她不想解释什么,连辩解的话都不肖说。

她是什么人,陈秋碧和陆冠廷很清楚,自己哪里会去偷东西?

她就算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哪怕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他们到底还是不了解她啊……

可是不了解归不了解,陆冠廷在这时候还要踩自己一脚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陶月儿突然就不想在他们面前装了。

“我没有偷东西,也不需要你们可怜。你们离我远一点,莫让旁人看了笑话。”陶月儿说完,泄气的放开拳头,发现自己连反驳都毫无力气,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苍白。但仍是扬起嘴角,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同时,放下了额上遮遮掩掩的手,露出了她面部的刺青。

他们早就知道一切了不是吗?

自己遮遮掩掩的是为哪般呢?

陶月儿苦涩一笑,淡淡道:“我走了,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陶月儿……”陈秋碧本还想说什么,但她被陆冠廷拉住了。

陆冠廷又道:“月儿,如果有困难,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我一定不会推辞。”

陶月儿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笑道:“好好对秋碧,只要秋碧幸福,我没有旁的愿景了。”

“你放心,秋碧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不会负她。”陆冠廷揽住陈秋碧的手臂,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我一定不会负她。

这句话,何其相似。他好像也对自己说过……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都过去了。

陶月儿长舒了一口气,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一步步远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