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除妖师的委托
“所以呀，一定要找理由让你乖乖在该休假时休假。”
夏斗警官旁的棕发女性穿着白色t恤和窄口牛仔裤、脚踏罗马凉鞋，站在总是正装的夏斗显得格外轻松。
她轻抚着及肩的直发，有些腼腆地微笑道：“不然你又要去加班了吧？”
“原本想提前把报告写完嘛。”夏斗搔着后脑，嘴上虽在抱怨，表情却难得地放松。不料他话才刚说完，眼神就立刻转趋锐利，倏地回过头，望向人来人往的骑楼：“嗯？”
“咿！是不是被发现了喵？”“应、应该还没吧……”
彩欣和小艾吓得躲在骑楼的柱子后，就怕探出头时会跟夏斗对上眼。
“怎么了吗？”“没什么。”
听到女子关心，夏斗才转头回去。
他耸耸肩，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觉得有点热，要吃冰淇淋吗？”
“嗯，电影前还有点时间，好啊！”
在女子看了眼手表回答后，夏斗一手摸出皮夹，走到路旁的冰淇淋摊。
机器旁搁着一张凳子，上头坐着一位绑着头巾的中年女性。
一见到两人上前，她马上起身招呼。
夏斗瞥了眼身后便说道：“综合口味的，四份。”
“咦？”“没错，四份。”
尽管其他两人难以理解，夏斗依旧十分坚持。
而冰淇淋摊老板利落地取出甜筒，拉下中间的手柄，挤出一半棕色、一半白色的冰淇淋。
在把两个甜筒交给女子后，夏斗拿了另外两个走到对街，既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们两个，在冰淇淋融化前赶快出来吧。”
“果、果然被发现了喵……”
相较于抵挡不住甜点诱惑的小艾，彩欣噘着嘴，还是很不服气：“今天明明人这么多，怎么会发现？”
“再怎么说，我可是刑警呀。”夏斗将冰淇淋递给两人后，一手叉着腰、摇了摇头：“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贺辅那家伙又在打甚么歪主意吗？”
“呀、不是，只是逛街的时候刚好……”
彩欣一时眼神游移，就是找不到好理由；
反而是小艾嘴角都还沾着冰淇淋，就忍不住问道：“彩欣说她想知道夏斗警官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喵！”
“欸！”在彩欣红着脸，还在讶异自己这么快就被卖掉之际，棕发女子也拿着自己和夏斗的甜筒走了过来，恰恰把小艾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女、女朋友？呵呵呵！”“受不了你们……”
女子一听不禁噗哧一笑，夏斗则是一手抚着额头，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抱怨。
他侧过身，介绍着身旁的女伴：“这位是卡椰?枫榭，我的堂妹啦！”
“喔！原来我们是同届呀！”
彩欣将最后一口甜筒塞进嘴中后，顺手从包包中找出面纸，边递给众人边说道：“我是民俗系二年级。”
“我是心理系。”枫榭一手抚着胸说道，随即瞥了夏斗一眼：“本来今天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堂哥好好放假，谁知道竟然被你们误认成女朋友。”
“找我问报告的参考资料只是理由呀。”夏斗尽管一脸镇定，语气间却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对罪犯侧写有兴趣了咧。”
枫榭嫣然一笑，连忙解释道：“有兴趣也是真的。”
“侧写(profiling)呀，贺辅先生也有说过喔！是从犯罪迹证和行动想办法刻划罪犯特征的技术吧？”
彩欣掐着喉咙，模仿贺辅的语气：“像是『喜欢犬科动物的一定是好人』，这样的？”
“他乱讲喵。”“那个不叫侧写，叫做偏见……”
先不论马上抗议的小艾，夏斗也摇了摇头。
“那个，贺辅先生是──”
“喔，就是我刚才吃饭跟你聊到那个侦探朋友。”
在夏斗解释后，彩欣也补充道：“我和我哥在他的事务所打工，也是这样才认识夏斗警官的。”
“说是打工，却很少拿到薪水喵。”小艾精准的吐槽让彩欣也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唉，那家伙。”夏斗想起自己也曾劝过，但说到口水都干了还是效果有限，难免叹了口气：“不过枫榭你要是对侧写有兴趣，搞不好也能去问他。”
尽管彩欣和小艾一脸不敢置信，夏斗不以为意地续道：“那家伙该认真时还是会认真啦。让他帮忙时也没让我失望过。这点彩欣最懂了吧？”
“是没错啦……”
“而且做为他的朋友，我其实是很感谢你们兄妹俩的。”夏斗预料到彩欣会疑惑，微笑着解释：“那家伙遇到你们后，笑容变多了。”
“贺辅先生他──”彩欣本想追问，但一方面顾虑一旁的枫榭和小艾，另一方面也旋即转念：以前的事情，贺辅先生想聊时就会说了吧？
“喔，时间差不多。我们等等要去看电影。”夏斗瞥了眼手表后便挥了挥手：“那就改天聊吧！”
“我之后再去你们事务所坐坐。”枫榭也补充道，同时和彩欣交换了联络方式。
而彩欣把手机收起来后也亲切地微笑：“随时欢迎你来！”
在两人走远后，小艾才意有所指地推了推彩欣：“听到『你们事务所』，回答得很自然嘛喵。”
“本来就是嘛，我在那边也算是打工嘛！”
彩欣虽马上回嘴，但心里也明白小艾的言外之意。
明明也没领什么薪水，却还是一直跟在贺辅旁边；
若是有人想逼自己辞职，肯定也不愿意答应──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她的心头浮现起出贺辅平时那总让人忍不住念上几句的颓废样，嘴角却忍不住微扬：是呀，明知贺辅如此还不跳船的自己肯定是傻瓜，但偶尔当当傻瓜，不也不错吗？
“查到什么了吗？大侦探？”
东区的餐厅内，原先正在进行外遇跟踪调查的贺辅竟反过来被跟踪对象，一名疑似是除妖师的男子质问，让才刚吞下口中食物的贺辅不禁倒抽一口气。
“什么呀？我们认识吗？”贺辅搁下刀叉，故作轻松，但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将座位往后挪了一些，而男子全看在眼里。
男子一头棕发、乍看凌乱，却是乱中有序。深邃的双瞳和下颚微露的胡渣刻划着流逝的岁月。
光从他现在的容貌看来就不难想象年轻时会多受欢迎。
而现在的他翘着脚、双手抱胸、衬着自信的微笑和合身的高级西服，丝毫没掩饰自身所散发出的侵略性。
“客套话或试探就免了。”男子淡淡笑了一声后续道：“我从进餐厅前就注意到你在跟踪我和我的委托人了。”
贺辅没有回话，霎时眉头深锁，盘算着如何逃脱。即便如此，男子依旧不为所动。
“会跟踪我们的话──大概是我委托人的男友拜托的吧？果然跟她说的一样，控制欲很强呢。”
虽然说中了，但推论起来并不是太难。
贺辅暗自在心中想道：这男人也没做些踰矩的事，目的是什么？
看来也没必要封口，而若真心怀不轨，又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坐到对面？
“虽然你刚才大概都听到了，但容我再宣告一次吧。”男子双手一摊，随即将上半身靠向餐桌：“那女孩是我朋友的女儿，今天和身为除妖师的我见面只是委托和被委托人的身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关系。”
尽管贺辅明白对方没有说谎，仍故弄玄虚耸耸肩：“单凭你说的话，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你不就是知道吗？”男子直盯着侦探的双眼，彷佛宣告所有伪装都是徒劳，甚至挑衅似地说出他的姓名：“穆坦特?贺辅？”
“乓！”“你到底是谁？”
贺辅忍不住拍桌，上头的餐具微微弹起，声响让其他客人和服务生都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中央的贺辅咬着牙、瞪着对方，在沉默中等待他的回应。
始终稳重的男子见贺辅如此反应，似乎也愣了数秒。
不料他随即恢复微笑、摇摇头说道：“原来如此，你是真的不认得我呀。我的错、我的错。”
在对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之际，贺辅暗自在心中嘀咕着：你算哪根葱，老子非得认得你？以为是除妖师就了不起吗？
男子从西装外套内袋中摸出一张名片，先压在桌上才倏地推向贺辅：“失礼了，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没有多余的插图，仅用端正的字体印刷姓名及联络资料。
而贺辅翘起脚、噘起嘴，本来还没啥兴趣。不料在他一看到上头的内容，马上吓得正襟危坐。
“国立除妖师协会理事。亚马诺?信雄。”
贺辅双手拾起名片，惊讶地嘴巴都阖不上：“这、这个姓氏和职称，你、你、你该不会……”
“我女儿和那不成材的儿子，承蒙您照顾了。”
男子一手抚着胸口，举止看似谦和有礼许多，却仍隐隐透着威胁性。
“原来是彩欣和锦懋的父亲。”贺辅一手搔着后脑、眼神游移着，从记忆深处翻出久未使用的社交辞令：“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还请您见谅。”
“我是知道他们在你的事务所打工，但没料到真会在调查时碰到你，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信雄顺手从桌边取来玻璃杯，注满了水后说道：“总之我们就各自向委托人据实以报，至于剩下的就得靠他们自己解决，对吧？”
“是、是啊……”贺辅连连点头，一方面同意对方看法，另一方面也不想反驳而横生枝节。
在信雄喝水之际，贺辅默默盯着他的动作，在心中挣扎许久后终究还是决定开口。
“那个，彩欣和锦懋有跟您说我什么吗？”
会被抱怨老是无所事事、死不发薪水吗？贺辅想到这，一颗心就不免七上八下。
而信雄搁下水杯，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更让贺辅不禁吞了口口水。
“我呀，平常忙着理事的工作，没什么机会和他们俩多说话。”
信雄本想再喝口水，但见水杯已空，他索性收手续道：“不过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见上面、再说上几句话，大抵就能把握他们的本性是好是坏──这点能耐，我活到这把岁数、爬到这位子还是有的。”
贺辅见状连忙要替信雄倒水，岂料信雄一手盖住杯子，直接站起身，径自往门口走去。
只不过在走到贺辅身边时，他又停下脚步，一手落在贺辅肩上。
“他们俩位麻烦你再多多关照了。”
“亚马诺先生！”贺辅倏地回过头，却只能看见信雄的背影。他一手叉着口袋，挥了挥另一手，示意贺辅不须跟上。
被留下的贺辅也没心情品尝美食，赶紧把剩下的食物吃完，便打算结帐离开。然而在他来到柜台，面有难色地掏出皮夹时，服务生的回应却出乎意料。
“嗯？您的餐点刚才和您共桌的那位先生已经结清了。”
“这、这样吗？谢谢你。”
贺辅走出餐厅，扑面而来的热气及温度差让刚才餐厅内发生的事情显得格外不真实。
尽管如此，信雄离去前所说的一切却仍言犹在耳。
“被请一顿饭就接下委托──这不是亏大了吗？”
他一手捂着额头，望着高耸建筑间仅存的一小片蓝天，自嘲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