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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没有如果

杀手的司机也戴着同款鸭舌帽和口罩,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出了隧道,车子又开了十分钟到达一座寺庙的后墙外,这里人迹罕至,路对面有一个水塘,里面长满荷叶,荷花的花骨朵在微风中摇曳着。

车子停稳,司机拉上手刹。

“车门慢慢打开,下车。警告你不要耍心思,我不会像警察或者国安那样温柔的对你们。”金宁特话里有话道。

据他推测,这个杀手和司机无非就是幕后主使或者钱均这两股势力派来灭口的。蓝浩则不大可能,他巴不得国安顺着许四海这条线早点查到幕后主使,以便取而代之。现在在这司机面前交待自己不是国安或警察,即便一会这司机逃了传话回去或者此时此刻车里有窃听器,也算是敲打一下这两个人。

司机慢慢将手移到门扣,门扣旁的储物槽里有一股细细的软钢丝绳,正好被他身子挡住,金宁特还不曾发觉。他趁机悄悄把钢丝绳用小指勾在手里,佯装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司机突然垂手按下椅边的装置放倒座椅靠背,并顺势躺下,用钢丝绳勒住金宁特脖子,死死的拉紧。

好在金宁特反应过来,及时把枪身夹在脖子和钢丝绳之间,缓冲了一点空间,和他以力相搏。

饶是如此,司机依然锲而不舍的越勒越紧。

这时,小华下车赶过来拉开车门,见车内情景刚要掏枪,司机一脚把他踹倒,但同时两手也有所松动被金宁特抓住了机会扯掉钢丝绳,冲他脑袋给了一拳。

司机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被回弹回来,金宁特用胳膊勒住他脖子,他却并不极力反抗,趁乱右手从双腿中拿出刚刚藏起的枪,向后想开枪射击金宁特。

小华从地上爬起,掏出枪对准他喊了声:“别动!”

司机自觉双拳难敌四手,把枪一拐对着躺在后座的杀手,对着不知是死是活的杀手脑袋连开两枪,然后把枪塞到自己嘴里,饮弹自尽。

血溅了金宁特一脸,他顿时呆住了,小华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两人正发愣时,车里音箱突然发出一阵“哈哈哈哈”渗人的笑声。

“钱均!”金宁特认出这个声音。他一直在监听车里的情况。

“金先生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钱均边怪笑边说。

金宁特松开尸体,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金先生不说话,看来一定是想到办法对付我了。嗯……看样子我要提前写好遗书了。嘿嘿嘿嘿……”钱均边吃着东西边阴阳怪气的说。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钱老板。”金宁特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道。

“喔呀呀,金先生既然不是国安也不是警察,那一定是个我从没接触过的厉害角色。还真令人期待呢。”钱均继续说。

“你尽管期待好了,我也想不出接下来你还能期待些别的什么东西。”金宁特道。

钱均沉默了一下,突然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找不到我的,你找不到,找不到!”

“不,我找的到。放心吧。”金宁特淡定的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骗我,这地方你不可能找得到……”钱均发疯似得大叫。

“拭目以待吧,钱老板。你的人质对我一点威胁作用也没有,我的任务并没有解救人质这一项。那个小胖子知道我太多秘密,你嫌碍事的话,想杀掉就杀掉吧。”金宁特这样说并不是真的不管侯默默,他只是在给钱均灌输侯默默与自己并无直接关系的概念,好博一博他放过侯默默的概率。

“你在骗我,嘿嘿嘿嘿嘿……我喜欢……嘿嘿嘿……送你个礼物。”钱均这边说完,车子座位旁边的储物盒自动打开,伴着红光一闪一闪的飘出一股烟雾。

是雾化麻醉!金宁特立刻意识到车里被装了炸弹。他捂住口鼻强撑着意识打开车门跳下去,按住小华趴倒在地。

轰得一声,汽车整个儿化成一团火球爆炸了,零件被冲击波炸上天又落在他们身上。

小华并无大碍,金宁特已经昏迷不醒。他赶紧起身把救了自己一命的金宁特拖得离车远一些。

这时,交警才驱车赶到现场。见此情此景,两名交警赶紧下车,不知情的喝住小华道:“还敢不敢飙车了?敢不敢了?这就是下场,车报废了吧。”

“不是,我……”小华刚要解释,交警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拿着枪。

两名交警习惯的摸下腰间,发现自己没带枪,今天只是普通的道路执勤。

“放下枪,举起手。”一位交警有些紧张得指着他命令道。另一位交警赶紧打开对讲机呼叫增援。

小华也才意识到自己的配枪暴露了,还想上前解释。

“不许动!”交警手还放在腰间做预报掏枪姿势。

小华一脸无奈,看看地上昏迷的金宁特,把手枪保险打开扔到地上,举起双手,配合着让交警将其控制。

两人被带上警车,半路上金宁特也醒了,看着自己戴着手铐被拷在车上,身旁的小华也被拷着,正一脸苦笑看着自己。他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反正昨晚一夜没睡,这会正好再补个觉。

他对小华丢下一句:“我再睡会,到了叫我”然后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金宁特被小华摇醒。

“金哥,别睡了,老大和邱市长来接咱们了。”小华喊他道。

金宁特睡得正舒服真不想起来,但还是强行唤醒大脑坐起身。

两人正身处关押室。一位民警走进来,给他们开了门说:“两位可以走了,邱市长在外面等你们。”

“谢谢啊。”小华和民警道谢,扶着还未完全清醒的金宁特走出关押室。

民警领着他俩来到外面大厅,邱市长和项组长正在那等他们。

“还行吧?”项组长见了金宁特笑着问道。

“行……”金宁特微笑着说。

“来一杯?还热着。”项组长从身后拿出打包好的两份咖啡递给小华。

小华接过咖啡先帮金宁特打开盖子递给他,再打开另一杯自己喝。

“许四海怎么样了?”金宁特喝了一口咖啡问项组长和邱市长。

两位领导对视了一眼。项组长说:“先上车吧,车里说。”

四人上了车。邱市长亲自开车,项组长坐在副驾驶,拿出一个日记本递给金宁特说:“许四海已经死了。临死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书架两个字,这是从他办公室的书架上找到的。只有这一本是日记,其余都是医学书籍。”

“有什么特别的吗?”金宁特边问边翻开。

“是许四海20年前写的日记。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就来接你们了。你看看吧,你脑子比我好使。”项组长扭过头说。

金宁特快速翻阅着日记,他发现许四海在日记中用了大量篇幅记录了20年前他还在一家精神病医院任职时接触的一位极端性格患者,这位患者叫胡文信,是个离了婚的初中历史老师,因为狂躁症被家人送来治疗。

那时候许四海是他的主治医师,用了很多种办法都没有让他好转,住院期间他表现得更加喜怒无常,有时甚至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易怒暴躁,医院很多护士都不敢接触他。直到一个叫宋洋洋的年轻实习护士的出现,主动接下了护理胡文信的任务,默默承受着他的各种胡搅蛮缠,甚至无端殴打。渐渐的,胡文信竟然开始有了康复的趋势,和宋洋洋之间也生出了感情,两人相差十多岁。不久后,宋洋洋告诉胡文信自己有了身孕,怀上了他们的孩子。胡文信欣喜万分,从那时起更加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宋洋洋怀孕这事医院里的同事都不知道。许四海也是拿医院职工年度体检报告给她时,发现她脸色不对,追问下才知道。出于对她隐私的保护,许四海替她隐瞒了下来。可就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宋洋洋打着伞从家里出来准备坐公交车去上夜班。她一脸愁容,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人说自己和胡文信的事。一来两人相差十几岁,二来胡文信又有过精神病史,她非常害怕家人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现在刚刚怀孕一个多月,肚子还没挺起来,旁人也看不出端倪,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家人早晚会知道。一想到这里,饶是一会就能看见自己的爱人,她也高兴不起来。

正想着,她已经来到一个路口在人群里等红绿灯,身后站着几个十几岁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路对面红灯倒计时还剩5秒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走到斑马线上了,她没有动,后面的学生却不耐烦了,嘴里还嚷着:“赶紧走!”一把将她推到斑马线上。这时一辆想赶在绿灯结束前通过路口的私家车加速冲过来,直接把一脸愕然的宋洋洋撞飞。

宋洋洋就这么死了。

晚上等许四海收到噩耗,心中不由得一惊,不知道该怎么跟胡文信说这件事才好。可他明白这事瞒不住,即便自己不说,也一定会有别人告诉胡文信,到时候情况可能会当场失控。

他只好找到胡文信,当时胡文信还不知道这事,一个人在病房吃晚饭。见许四海到来,笑着说:“许医生,您来啦。”

许四海见他笑容满面,自己却心头一紧,差点萌生退意。

“啊……我来看看你。”许四海心跳明显加速,声音苍白无力。

胡文信赶紧放下勺子,从里面搬出一张椅子放在他面前说:“您坐。”

许四海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胡文信重新拿起勺子,看到许四海心事重重,边低头吃饭边问:“许医生,你怎么了?不高兴?”

“不……没有。”许四海赶紧说。

豁出去吧,大不了这段时间就当白忙活了。

许四海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胡老师,你和宋洋洋的事……”

一听他这么说,胡文信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扭过脸,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许四海。

许四海被他看得浑身发凉。谁知他竟然嘿嘿地笑了,吞下口中饭菜,一抹嘴不好意思说:“许医生您都知道了。嘿嘿嘿,先别和其他人说,到时候结婚请你们喝喜酒。”胡文信已经幻想过和宋洋洋结婚生子的美好生活了。

“不说……我不说……”许四海实在不忍将消息告诉他。

“保密,保密啊。”胡文信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许四海一咬牙,还是说:“胡老师,我来是要和你说件事。不过,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这件事对你来说恐怕……”

“咋的了?我没通过出院评估吗?”胡文信误以为医院还不给自己出院,“没事,再住一阵子也无妨。”

“不不,你很快就可以出院。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来告诉你,今天下午宋洋洋出车祸去世了……”许四海低着头说完这些,不敢正眼看他。

窗外突然一声炸雷,屋内的灯瞬间熄灭,医院的电路被雷击坏了。许四海忙抬起头,窗外惨白的路灯穿透滴满雨水的玻璃照得许四海一脸斑驳。他看不清胡文信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影子一动不动。

数秒之后,备用电源启动,病房的灯光再次亮起。许四海只见一双想要杀人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他大骇之下浑身一颤,不由得带动椅子向后退了一点距离。雷声阵阵中,他明显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病人粗旷颤抖的呼吸。

正当许四海一身寒意时,胡文信却一反常态的表情开始缓和,继续吃着饭。从那一刻起,许四海就隐隐感觉到这个人可能要改变他一生了。

“具体怎么回事?”胡文信问。他低头抱起那个宋洋洋给他买的保温盒,像抱着自己爱人一样,努力的把每一粒米每一棵菜全都吃下,洒落在地上的他都捏起来放在嘴里吃掉。那饭菜应该也是宋洋洋为他做的。

“别问了,遗体已经拉回医院太平间了。我带你去看看吧。”许四海说道。

“等我一下。”胡文信说完继续舔食着保温盒里剩余的米粒,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把保温盒和盖好,放在病床旁的柜子正中间,勺子又放在保温盒盖子的正中间。

他起身脱下病号服,整整齐齐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这才跟着许四海去了太平间。

太平间里,许四海拉开存放宋洋洋遗体的冷仓和裹尸袋,然后就退到一边。

胡文信走过去呆望着双目紧闭的宋洋洋,眼泪终究忍不住流下来了。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不到9个月他们就有孩子了;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冲破世俗的眼光不顾一切的和对方在一起;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有一个美满的家……

可如今,唯独没有了如果。

胡文信颤抖的抱着尸身痛哭了良久,克制着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许四海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

送胡文信回病房后,许四海为了安抚他的情绪,陪他聊了许久,期间他完全没有表现出许四海猜测的各种躁动,状态非常稳定。稳定得连许四海都搞不清楚面前这个人到底正不正常。

三天之后,胡文信顺利出院了,家人来接他。临走之前他还彬彬有礼的和医护人员握手道别,感谢一直以来的照顾。大家也都以为他彻底康复了。

只有许四海隐隐的不安,他感觉到这个人内心的魔鬼已经开始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