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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后一场戏

身上的皮已经被剥下大半,陈润鹤的眼睛早就没有了光彩。

青木小野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气息,随后转身向北原苍汇报。

“少佐,人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凤鸣楼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她呆滞地看向陈润鹤的方向。

试探着喊了两声,“润鹤……润鹤?”

北原苍一抬手,拦住凤鸣楼的鬼子都立刻散开,凤鸣楼疯了一样跑过去。

她伸出手,想要抱紧陈润鹤,可是看着他身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触碰。

她怕弄疼他。

“润鹤……陈润鹤……”

凤鸣楼的声音在颤抖,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来话,捂着脸,她大声哀嚎,歇斯底里地大叫。

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流,直到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直到她的面前什么都看不到。

凤鸣楼风光无限了十几年,从年少成名开始至今,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瞎了。

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她最爱的师门,最爱的师父,和她最爱的人,会遭此灭顶之灾。

她摸索着上前,对着陈润鹤笑起来,手上不停地摸着绑在陈润鹤身上的绳结,费力地帮他解开。

没了绳子绑住,陈润鹤的尸体直接倒在了凤鸣楼身上,而凤鸣楼则用尽力气把他扶起来,背在背上。

从看台最靠后的位置,她一路摸索着,磕磕绊绊背着陈润鹤走到了戏台前。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一起走过十几年的路,就算看不见,凤鸣楼照样能登上戏台。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包括北原苍和青木小野,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走上戏台,站在戏台正中央的位置。

凤鸣楼停下了。

她一双眼睛失去神采,却还是扫视一遍四周,似乎是想要记住台下的这一群人的面容,把他们死死刻在脑海里。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站在台上,她又咿咿呀呀唱起来,唱起那最爱的“贵妃醉酒”,面容上带着笑意,恍然又回到了曾经在袭庆园她凤鸣楼一开嗓,便座无虚席的时候。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她唱到此处顿了一下,紧蹙眉头,似乎是在隐忍。

可她还想坚持着继续唱下去,这最后一曲,她是要唱给整个戏班子的人听,她想要唱下去,唱完它。

喉头突然一甜,她猛然吐出一口血,脚下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口中唱词依旧,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和着血,响在她站了一辈子的戏台上,但是血不停地从她口中涌出,她摸索着想要用手去擦,怕弄脏了陈润鹤的衣服。

一伸手,整个人直接栽倒在戏台子上,血顺着嘴角流下,在地上聚成血泊。

殷红的血犹如唱戏上妆时的口脂,将凤鸣楼衬托出从未有过的明艳。

血聚成小流,顺着流向戏台子旁侧,沾在了她那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身上。

红色的血,染红了白皙的木头,一点点渗透进人偶的身体里。

人偶平躺在戏台子上,正如同现在失去了生机的凤鸣楼。

它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一直睁着,默默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无趣。”

北原苍从座椅上站起来,青木小野赶忙脱掉沾了血的手套去扶他,只听北原苍继续说道:

“现在城内情况如何?”

“基本上已经肃清,除了设立的几个点供我军士兵放松,其余人全部处理干净,城外的尸坑又满了,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焚尸地。”

青木小野认真地跟北原苍汇报着情况。

听完后,北原苍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处理。刚看完了一出好戏,我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是。”

青木小野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戏园子,询问道:“长官,那这里……”

“烧了吧。”

*

这一夜,整个陵城尸骨遍野。

这一夜,狂风呼啸,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嚎。

这一夜,大火燃起,立于城中将近百年的袭庆园被火海吞没。

哭声,风声,火焰燃烧尸体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伴随着乌鸦的悲鸣,在不见一丝星明的夜幕中回荡。

北原苍洗浴完,穿着睡袍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翻看文件。

青木小野敲了敲门,走进来,端着一杯水放在了北原苍手边,“长官,事情已经办妥了,凤鸣楼和那些人的尸体也已经烧干净。”

“嗯,知道了。”

北原苍头也没抬,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眼睛疲累他才放下文件,手指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随口喊了一声,“青木。”

本应该一直站在门外守着的青木小野并没有回应,北原苍抬起头,睁开眼,皱着眉头。

他又喊了一声,“青木,进来一下。”

依旧没有人回应。

“真的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耐烦地低骂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书房门口,在他伸手开门的瞬间,灯闪了两下,突然熄灭。

整个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北原苍瞬间警觉起来,他立刻到一旁拿起他的枪,上了膛,缓缓推开门,往门外走去。

外面的灯也一样熄灭,房子里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在北原苍的心里无声蔓延。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查看了一圈,周围都静悄悄的,很安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北原苍稍稍放下一丝警惕,站直了身体,可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头顶上不停地扫来扫去。

慢慢抬起头,他看到一双赤裸的脚,朝下绷直,脚尖就挨着他的头顶。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身形,熟悉的人。

这挂在房梁上的,不是他的副官青木小野,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