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一刀斩下
弹奏起，戏台子前的红布被猛然拉开。
陈润鹤一身长靠武生的扮相，手拿长刀，先走几个台步，停在台前。
头戴长巾，面挂黑髯，身披铠甲，脚踏后靴，俨然一副黄忠扮相，看着台下，怒目圆睁。
“师爷说话言太差，
不由黄忠怒气发。
一十三岁习弓马，
威名镇守在长沙。
自从归顺了皇叔爷的驾，
匹马单刀我取过了巫峡。
斩关夺寨功劳大，
军师爷不信在功劳簿上查一查。
亦非是黄忠夸大话。”
快板伴奏，陈润鹤又走了几个台步，继续唱道：
“铁胎宝弓手中拿，
满满搭上朱红扣，
帐下儿郎个个夸。
二次忙用这两膀的力，
人有精神力又加。
三次开弓秋月样，
再与师爷把话答。”
台上人戏沉浸戏中，一词一句，都道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不甘。
台下北原苍淡淡地看着陈润鹤，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青木小野听出些端倪。
北原苍对戏有几分研究，跟着他时间久了，青木小野也能略通一二，从前调一起，他就听出了这戏味道不对。
“长官，这唱的是‘定军山’，他们这是……”
青木小野用日语对北原苍小声说道，北原苍却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戏有意思，讲的是华夏三国时期的事。”
“三国时魏蜀交战，曹操派大将张合攻打葭萌关，被蜀国老将黄忠、严颜打败。”
“他逃到定军山，投奔夏侯渊，准备共同商议对抗蜀军。那军师诸葛亮为增加黄忠取胜的信心，假意说黄忠年纪大，不敌夏侯渊，打算换人。黄忠很生气，称自己年龄虽大但能力不输往时，并立下军令状，发誓十日内攻下定军山。”
“诸葛亮激将法成功，于是欣然答应让黄忠出战。”
“交战时，夏侯渊擒了黄忠部将陈式，而黄忠也擒了夏侯渊的侄子夏侯尚，双方商定，在两军阵前互换人质。”
“可当陈式被放回后，黄忠却一箭射死夏侯尚，夏侯渊气得出阵较量，黄忠又一招拖刀计，斩杀夏侯渊，夺取了定军山……”
北原苍笑眯着眼，盯着台上黄忠扮相的陈润鹤，眼底尽是冷血，“好一个袭庆园双骄啊，原来让我看这出戏，竟是这么个意思。”
“他们自诩黄忠，而我，就是那失了定军山的夏侯渊啊。”
听完北原苍的话，青木小野眼神一厉，伸手就要拔出手上的军刀，而北原苍则不紧不慢地伸手，将那拔了一半的军刀推了回去。
“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袭庆园到现在吗？”
这次北原苍没有再说日语，而是故意说着陈润鹤能听懂的话。
这让在台上大步拖刀的陈润鹤动作一顿，险些脱了拍子。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下的北原苍，眼底藏着戾气。
“为什么？”
明白这话是故意说给戏园子的人听，青木小野也不再说日语。
“一个猎人，杀尽了整座山的活物后，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座山的所有权，在这个时候，猎人在山坳里，发现了一群有着精致羽翼，叫声响彻云霄的鸟儿，你说，他这时候会怎么做？”
听着北原苍的话，青木小野特意看了戏台子上的陈润鹤一眼，接话道：“自然是把这群鸟留下来，关在笼子里，好好欣赏。”
“毕竟这群鸟，可是猎人得到这座山的见证。”
两个人的说话声不小，能让整个戏园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吹拉弹唱的声音不自觉地提上来，可还是盖不住他们两人的说话声。
台上的陈润鹤忍不住攥了手中的长刀。
只听北原苍继续说道：“尤其是这群鸟里最漂亮的那一只，那是一颗明珠，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它做成标本，放在桌前，日日把玩。”
长刀猛然往地上一顿，弹奏声也跟着一停，陈润鹤口中念着唱词：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
助我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三军叫，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进退俱要听令号，
违令难免吃一刀。
三军与爷归营号！”
最后一声铿锵有力，陈润鹤提起手中长刀，直接冲到戏台子下，北原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状况，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
“狗日的去死吧！”
只见陈润鹤高高举起长刀，奋力往下一劈，青木小野反应过来最快，他大喊一声连忙把北原苍推到一边，但开了刃的长刀还是从北原苍胸前斜劈下去。
“警戒！警戒！杀了他们！”
血从斜贯的伤口里汩汩流出，青木小野和卫兵扶住摇摇欲坠的北原苍，焦急地想要给他止血。
这时候在台后的凤鸣楼和其他师兄弟全都一窝蜂冲出来，手上拿着各种开了刃的刀枪棍棒，不管死活地冲着鬼子身上招呼。
混乱之中，他们也杀了十几个鬼子，可是无济于事。
反应过来的鬼子纷纷开枪，枪火之下，数不清的师兄弟被乱枪打死，身上到处都是血洞。
眼看北原苍还没死，凤鸣楼和陈润鹤一起冲过来，一个手握花樱枪，一个手拖长刀，直奔北原苍面门。
可青木小野直接抬手，一枪打穿了陈润鹤的膝盖，他踉跄跪在地上。
凤鸣楼见陈润鹤挨了枪，还没来得及去扶他，两个人就一起被鬼子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围枪声四起，乱得一塌糊涂，青木小野一双阴狠的眼睛扫过被制服住的每一个人，咬着牙直接下令。
“处死他们！给我处死他们！”
枪被上栓，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后脑勺上，所有人都不甘心，都不服气，都还在拼命地挣扎。
第一次杀人他们是害怕的，可真当杀了第一个鬼子过后，他们只嫌自己杀的还不够多，应该再多杀些！
戏班子里其余还没被打死的人，都被鬼子反捆着手，死死摁在地上，而那些鬼子都在静待青木小野发号施令。
可就当青木小野要开口的时候，北原苍却咳嗽了两声，强撑着醒过来。
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凤鸣楼和陈润鹤，他用尽力气说道：
“不能杀……不能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