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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究竟是谁?

阑珊楼八角构造,房间制式规整,除最底层的一楼与最高层的十九楼外,其余每层各设有八间房,分列东南西北及四角。

一二层是观赏高台献艺的地方,一层散桌,二层雅阁,三层到六层则是些“世俗乐”,舞乐歌姬,评弹评书,赌坊牌客,一应如是,最是喧嚣;七层到十层更像食肆饭馆,银盏铛铛,杯盘狼藉,谈笑风生间,金银落地,听个响;再往上,十一层到十四层,多半都是茶室棋室,装潢典雅,笔墨纸砚,黑白棋盘,加上各式各样的茶具,文人墨客多以此为寄怀抒情的不二佳地,也最是安静;最后这四层则是客房,远离了楼下的那些呕哑嘲哳,最多能听见的只是一楼高台上伴着回音荡来的片段筝鸣。

阑珊楼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上位者居高”,意思是除一二楼外,楼层越高的人地位越贵重,而奈川口中的这第四层嘛……

红袖添香者有之,卖身求荣者有之,只要公子姑娘乐意,什么花样都能玩儿得尽兴,俗称,

花楼。

谢皎皎的脸色顿时有些僵。

不怪她失态,自小在书塾里习过四书五经,将礼义廉耻刻在骨子里的贵家小姐,如何能同靠卖笑讨生活的狎妓谈笑风生呢?

奈川福过身子,打算从另一面离开,转身之际,袖子却又被人拉住。

她看着拽紧她袖子不放的那只染着红蔻丹的玉手,又顺着胳膊看向谢皎皎憋红的小脸儿。

“抱歉,我没……没瞧不起姐姐的意思。”

连称呼都变成了姐姐,说话间嗓音也没有刻意沉下来,能看出她是真的着急了。

奈川略微有些动容。

可她想不明白,谢家如今怎么也是业都首富,与阑珊楼隔了一条十里渠的墨景阁就是他家的产业,墨景阁算是缩小版的阑珊楼,除了没建出十九楼的高度,也算是应有尽有。

应该还不需要她这位嫡小姐亲自跑来阑珊楼挖人。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奈川问话时,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还拽在袖子上的手。

自从失去触觉后她就不大喜欢别人碰她,像是被人时刻戳着脊梁骨提醒自己的残疾。

奈川冷冽的目光落在谢皎皎的身上,她却像是烙铁烫过一样,赶忙撒开手,还细心地将自己指甲上的红蔻丹往手心藏了藏。

“我就是想问,我们……我们可曾见过?”

奈川按下鸦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公子何出此言?”

听她不答反问,谢皎皎愈加迫切地向前两步,甚至将本就不大牢固的胡须一并撕掉。

“我不是公子,我是谢皎皎,我在梦里见过你,你有没有见过我?”

一张小脸在奈川面前瞬间放大,奈川生生被逼退了两步,却还是教谢皎皎踩到了她的绣鞋。

“梦里……呵,姑娘是不是贪酒了?”

“我没喝酒,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见过你,在梦里,你躺在床上,都是血。”

奈川微微一怔,眸子渐渐冷了下来,谢皎皎盯着她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的眼珠竟是墨蓝色的。

她四下里瞧了瞧,最终落在旁边房门上的一块宝蓝色的琉璃镜上。

难道是琉璃镜映的?

“姑娘瞧奴的脸,当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吗?”

闻言,谢皎皎不再执着于她的瞳色,转而从善如流地将她的脸细细品了一番,

“好像……好像有点不一样,”她抬起手在自己的额角上戳了戳,“大约在这个位置,那姑娘好像有块黑斑,你没有。”

奈川下意识抚上光洁的额角,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仍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架势。

“所以,奴并不是姑娘想找的人。”

谢皎皎咬着下唇沉吟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多问一句。

“那……那你见过一个男人吗?他个头很高,丹凤眼,很好看,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应该是个郎中,梦里他给我看过病,也给你……啊不,很像你的那个姑娘行过针,好像还动了刀。”

奈川看着谢皎皎手舞足蹈笔画的模样,眼神也越来越沉。

她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位,但听她描述,想来她要找的,大概就是那位当年被何远一并请来的怪医温离。

“对不住姑娘,奴确实没见过您说的那位。”

这句话不算扯谎,虽然她有所猜测,但也确实没亲眼见过温离本人。

“这样啊……”

谢皎皎终于放弃挣扎,还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塞进了奈川怀里。

看着怀中黄澄澄的物件,奈川难得地呆了。

想她又是做业都城主,又是当阑珊楼主,这么多年来虽说没为金银花销发过愁,可亲眼见着谢皎皎挥金如土的模样,从未这么大方过的奈川突然觉得,自己这三百多年的富贵日子都白活了。

没活出精髓。

“麻烦姑娘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谢老爷子前几日还吹胡子瞪眼地同谢皎皎说过,如果她再追着一个莫须有的梦和那梦里的男人不放,他就要请一个真郎中来给她瞧癔症了。

想到这儿,谢皎皎深深叹了口气,蔫头搭脑地下了楼。

奈川盯着那个茜红色背影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金锭收回手心,叩开机关,隐入暗门。

她方才试探过,谢皎皎同其他的业都人并无不同,都是死过一次的鬼,她没理由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即便是以梦境的方式留存的记忆,这种现象她也确实前所未见。

廊下转阁,灯影重重,几只丹鸟停在横梁上,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奈川双手支在香案上,勉力将思绪归拢,抬手拂掉额上的薄汗,纤指略略带向耳后,在那点灼热上做片刻停留。

她每每心烦意乱时总觉得周身血气沸腾,耳后那片白皙的肌肤也随之浮现出一抹紫痕。

那是朵淡紫色的丁香花,是她独有的神只腾文。

或许因为源于自身,这也是她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

温离会在业都吗?

奈川缓缓睁开眸子,眼前灯火如豆,圆月缀在天阁窗外,冷冽的月光透过琉璃洒在那株丁香树上,愈发凄迷。

素手一抬,厚重的册子摔在了她的手掌,这是她亲手整理的业都名录,按姓氏排序,一笔一画皆出自她手。

没有。

是他早在愚天阵开启之前就已经离开,或者,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亡?

她再也坐不下去,索性回溯过往,将曾经走的路再走一遭。

凌空划出一道紫红色的咒印,阖上眼睛,黑暗中,她如幽魂般飘荡出阑珊楼,伴着业都城的如昼灯火,毫无留恋地飘飘然向西飞去,越过了不知多少山川河流,凡世几许,终于在群山之巅瞧见了那座熟悉而陌生的不周山。

不周山脚下西行三十里,她回到了曾经的郦州。

那个焦土遍地的郦州。

或是把心绪收敛得很好,抑或是她装得很好,总之她没在那些熟悉的地方停留,而是直接向南城门飘去。

循着记忆,在南城门前,她找到了一驾画有谢家图腾的马车。

是了,她就是在这儿发现的谢皎皎。

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因为除她之外的谢氏族人,灵魂都游弋在东郊龙背山的山脚下。

温离,你究竟是谁?

回应她的只有丹鸟的尾羽掠过丁香树时发出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