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救赎
即便张令认罪伏法,可陆迟仍需依靠自己的方式撬开他的嘴。
再怎么说也才帮忙破获了这起案子,平头警察经过深思熟虑之下,破例通融,给了陆迟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走进封闭的审讯室,张令神色呆滞,似乎已彻底放弃抵抗。
陆迟先端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
“张叔叔你好,说起来,我跟张君雅也算半个朋友。”
这份明显套近乎的开场白,张令并不受用,低下头没有搭理。
陆迟不急,打量了下昏暗环境,又打量起张令本人。
眼前人最需要的东西是自由,显然他给不了。
他想了下,给身旁赵今辞打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从早就备好的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如今事已成定局,不过在你进去前,还可以享受下。”
张令这才抬起头,视线不禁落在崭新的扑克牌上。
“你是......”
“刚好我们三个人,斗地主娱乐下?”
面对这道合乎喜好的切入口,没有理由拒绝。
......
事先申明只是消遣,陆迟还再三强调与赵今辞同为新手。
张令一番熟练的洗牌,发牌,就听某人极其欠揍的声音传来。
“嗯......能明牌不?”
张令:“......”
打了这么多年扑克牌,就没见过这种的,实在是太嚣张了!
可陆迟一上来就摸了手天牌,牌型工整,大牌居多,作为地主轻松拿下。
随着第二局开始,张令是地主,陆迟跟赵今辞则是农民。
开局出单,却被下家陆迟拦住,随即展开一系列有来有回。
很快就陷入残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赵今辞手中还剩:对4,以及单10单8单7,陆迟手中还剩:一张大王,三张5,以及单8单3。
地主张令手中还剩:三张A,以及单2单7单3。
轮到赵今辞出牌,犹豫再三,先出了一对4。
局势再明显不过,张令选择了过,下家陆迟也不可能接。
对于张令这种沉迷此道多年的人来说,记牌只是基本操作,很清楚外面还剩些什么牌,且根据牌型判断,甚至能精准猜出上下家的手牌。
现在上家赵今辞手里只剩下三张小单,不论出哪张,他2一下,陆迟也只能被迫跟着出大王。
到那时,张令手握三张A,单双三可谓海陆空全控,不可能输。
陆迟不出所料的也果然下了大王。
现今局势,赵今辞手里单8单7,陆迟手里三张5,单8单3。
而张令还有三张A,单7单3。
此时,若陆迟打单8必输,打对5必输,打三带一也还是输。
于是,他毫不犹豫打出了一张单3。
赵今辞过了一张单7,残局就此破解,胜负已定。
这一出牌早已惊呆张令,他自认也能想出这一手,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清局势,可谓极尽巧妙,自诩高手的他也不得不称赞精彩至极。
“你......”
这操作这反应一看就是个中老手,怎么可能会是一窍不通的初学者。
接下来几局下来,陆赵二人配合默契,而张令的神色愈发难看。
不论是当地主还是农民,一把也赢不了。
“你们两个出千!眼神交流!”
陆迟与赵今辞相视一笑。
二人彼此太过了解,表达意思根本无需言语交流,往往只靠眼神沟通。
“我知道你是个赌徒,这就跟摇骰子一样,我三个六......“
一顿,陆迟笑,“你随意。”
“我不服......再来!我们换一种玩法,就摇骰子!”
赌徒往往都会有争强好胜的心理,这倒也符合陆迟的预期。
他却有些兴致缺缺,“没意思,就算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我......”
张令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的处境自身难保,且身无长物,哪来的对赌资本。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瞬间神情激动起来,“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陆迟,那人跟我提过一个地方,说是你想知道的......”
见陆迟脸色一变,张令心里霎时有了底,整个人镇定下来。
“除非你能把我保释出去,不然我不会告诉你那地方在哪。”
他很清楚何三水是何等人物,只要等其清醒过来,是决计不可能放过他的。
主动权瞬间反转。
“你见过那人?”
虽不解问这个做什么,张令回了句没有。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
与人谈判,最忌讳的就是过早暴露底线。
他心中波澜起伏,表面却笑得老实,“我知道那地方就在乌城附近,让人随便找一找不算难事,不过......”
“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就按你说的摇骰子,一局定胜负,只要你能赢我,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
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张令一脸狐疑。
这岂不就相当于空手套白狼,输了无关痛痒,赢了却能立马翻身。
退一万步讲,这年轻人哪来那么大口气。
听一旁的赵今辞翻译下来,才得知眼前人身份并不简单,似乎真有能力助自己脱罪。
关于前段时间开川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他也有所听闻,旗下公司不仅财力雄厚,还与市长颇有交情,后台强硬,没准儿还真有一线生机。
莫非......真有翻盘的希望?
张令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
规则简单,三个骰子,比最后加起来的大小。
由张令先摇,一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没有紧张,尽显老手风范,好似能听出骰盅里的大小。
掀开骰盅后,漂亮的三个五。
很明显,陆迟赢的机会不大。
轮到他时则很平静,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法,只随便摇了几下。
掀开后,不出所料是很杂乱的点数,1+2+3。
“哈哈哈......我赢了赢了!”
张令很难不兴奋,“说好的,要帮我解决麻烦......”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陆迟用手摆弄着骰子。
“你好像看错了,我是三个六啊。”
张令惊呆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翻成三个六。
这都不算出千了,而是光明正大的改变结果。
“你,你耍赖,你玩我!”
陆迟坦然承认,“聪明,我就是在玩你。”
“我坐庄,游戏规则本就由我定,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可以随便改变结果,但你不行。”
一番暗含深意的话结束,就欲起身离开。
这点肤浅赌狗怎会不懂,总是坚信幸存者偏差,总是认为自己与旁人不同,归根结底还是教训不够深刻。
“我不服!你,瞧你那怂样!敢不敢堂堂正正的跟我赌一把?!”
如此明显的激将,陆迟应声停下脚步,望向张令。
“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跟我对赌的资本。”
“我,我......”
“我不缺钱,也对你的任何承诺不感兴趣,不过......”
赌徒性格的人,本就冲着捷径去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翻盘的机会。
“什么?”
陆迟控制了下面部表情,努力笑得猥琐,“我见过你女儿,很干净,也算有几分姿色。”
张令闻言瞳孔放大,沉默了。
他能改过自新,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女儿的关系,同样也是支撑他上岸的精神支柱。
“还是一局定胜负,只要你能赢,我不仅会帮你逃脱牢狱之灾,还会额外支付你五十万还清债务。”
“相反,你应该清楚入狱后,你女儿将要独自面临些什么......”
父亲获罪坐牢,还在念书的女儿不仅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大概率还会遭受各种白眼。
一番循循善诱,很难不说进心坎。
“好......但这次你不能耍赖,必须要公平!”
此时此刻,张令很清楚自己已经输急了眼,不计一切,为了翻盘甚至不惜以心爱的女儿作筹码。
但若是能公平比上一局,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陆迟。
不论是比技术,或是拼运气,都值得赌上一把。
只要能赢下这一局,只需要一局......就什么都有了。
......
这次张令明显要紧张许多。
他明白自己不能输,也输不起。
骰子碰撞声不绝于耳,气氛压抑。
掀开骰盅后,点数5+5+6,相比上一局已经有所提升。
张令见状松了口气,不由将目光投向陆迟。
陆迟先笑笑缓和气氛,“不必紧张,一场游戏而已。”
“你当然不紧张,你有底气,就算输了也不心疼!”
陆迟赞同似的点头,神色理所当然。
“是,我可以输很多次,然而你必须一直赢,不能失败一次,一次输光就全没了。”
这世上哪来绝对的公平。
张令显然不认同这份观点,“不,人生可以输很多次,但只要坚持,坚持到最后一次赢......”
看似饱含哲理的话语,却分领域,陆迟微不可见摇头。
很快,骰盅摇了起来。
张令始终紧盯着陆迟的动作,以防耍诈的任何可能。
当骰盅停下,决定命运的一局即将揭晓答案。
一掀开,满怀期待的看了眼,刹那间面如死灰。
“不,不可能!你肯定又出千了!”
点数一目了然,6+6+5。
命运总爱捉弄人,仅仅一点之差。
“这东西你比我懂,我也并不在乎你的自欺欺人,有缘再见。”
“不过......你的女儿,归我了。”
“放心,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是她的父亲技不如人,赌输了。”
话毕,陆迟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不,不,不......”
直到此刻,张令也许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输掉了什么,“我......我......”
他曾向女儿再三保证,丢掉过去包袱开启新的生活,这两年来也算安分守己。
可戒赌难,还债更难。
若不是那神秘人的手段震慑到他,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刺杀何三水,也就不会再次沦落到这般田地。
就在犯案后,还跟个傻子似的抓紧时间跑去送外卖,也只是为了能多给女儿留点钱。
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早年沉迷赌博留下的祸患,要想上岸谈何容易。
眼看陆迟就要离开,他急忙上前,毫无自尊的匍匐在地,抱住前者小腿老泪纵横。
“再给我一次机会,对不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迟低头看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眼里只有嫌弃。
“你玩庄家玩不过,拼运气也拼不过,拿什么赢?”
这就是赌徒,赢了还想赢,输了就会不甘想回本,永远想着下一把能翻盘,永远想着博一把大的,只要赢了就收手。
但现实,依旧残酷。
“但你也不算无药可救,起码你的改变很多人都看在眼里,那是无法忽视的。”
能踏踏实实的,干正经工作两年,已经十分难能可贵。
“当一个人见惯了几十上百个流水,如何摆正心态,放下身段去挣那点微薄工资,这是戒赌最难的一点。”
“你,你为什么......这么懂?”
如果不是亲身得来的教训,怎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陆迟点点头,神色间满是悔恨。
“嗯,刚输了一大笔钱,让我痛彻心扉。”
张令听后心中了然。
能拥有那么大一家公司身价自然不菲,而能让这种人肉疼,恐怕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本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赵今辞,闻言羞得无地自容。
好家伙,就输了他五块钱,还死乞白赖的腆着个脸想要回去。
先前在休息室等待那会儿,陆迟突发奇想说要模拟赌徒心理,他就陪着玩起了扑克。
从开始一路连赢他三十块巨款,到最后输了整整五块。
按陆迟当时的原话讲,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怎能不从中汲取血的教训。
“我很理解,你再次迈上这条路也算情有可原,面对债务别无选择。”
“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些催债人早就找上了你女儿。”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正在校园被那些人刁难,她的同学,老师都是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待她。”
张令闻言心中一紧,说到底,还是他的无能拖累了女儿。
“她的回应很苍白无力,她爸爸已经改过自新,现在每天都在努力赚钱,她也在打零工,祈求他们能再宽限一些日子。”
缓慢而坚定。
这句话,足以攻破张令最后的心理防线。
四十岁的大男人,很快哭得不能自已。
......
事情圆满解决,也从张令口中获取了新一轮信息。
走到大厅,赵今辞瞥了眼陆迟,疑窦丛生。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然而却煞费苦心准备了这么一场说教......是为哪般?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离开前还向张令承诺了那五十万悬赏,足以还清债务,给出的说法是提供了最有效线索,言出必行。
铁公鸡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做了什么亏心事。
“恕我直言,第二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那已经无关设计,全凭运气。
倘若陆迟输掉了第二局,自然也就引不出后面的那些语重心长,前面的铺垫也就作废。
关键他深知陆迟风格,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更遑论把成败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不重要,愿赌服输。”
赵今辞:???
“要是第二局输了,也许我会考虑换一种方式。”
既然软的行不通,那就来硬的。
“什么方式?”
“给他讲个鬼故事,跟他女儿也有关。”
一个推翻重来,截然不同的既定事实。
即便好奇心爆棚,曾被故事支配的恐惧蔓延开来,赵今辞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最终只干笑了下,“这么说,你手上握着两个王炸。”
陆迟不答,将手指放到嘴前轻轻嘘了声,随即向赵今辞摊开了手掌。
赵今辞黑了脸,这家伙,连几十万都舍得给出去......
“诶不是,你还真想把那五块钱要回去啊?”
“嗯,爱蹭饭就是这么养成的毛病,贪小便宜是遗传,我妈那人就是......”
说话间,陆迟忽然愣住了。
“难道我真是我妈生的?”
“不对......不应该,不可能,不成立。”
赵今辞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就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神经病。
他还想阴阳怪气几句,就见寸头警察突然风风火火跑进。
“师父,有最新线索了......”
关于胡天那件案子的嫌疑人现身,其次,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成分原产地调查也有了发现。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乌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