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进一步
昨天聊到凌晨四五点才睡,陆迟依旧七点就醒了。
按照往常习惯,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他准时睁眼起床。
至于今日的行程,如昨晚所说去赵家赴约,见一见那位被赵今辞吹嘘成神的算命大师赵欣然。
简单洗漱后,两人一同坐上那辆老式桑塔纳。
大清早的开川很安静,冷清街道上只能看见几位勤劳的环卫工。
“很喜欢这车?”
开着车的赵今辞随口回,“喜不喜欢不重要,便宜好用就行。”
陆迟还记得他尤为钟爱这辆老式桑塔纳,一连开了许多年没换。
两世的印象里,他谈不上拮据,却也不像大多富家子弟那般活得恣意,也许该用会过日子来形容。
似猜到陆迟在想些什么,赵今辞一开口还是那么的令人不适。
“恕我直言,从我三岁那年起,存到现在的压岁钱已经快五十万了。”
陆迟被噎了下,尽量不暴露语气里的羡慕。
“羡慕......是存着买婚房追你那学姐?”
之前在喵了吗上创业也没见他动用这笔钱,理由也只有这个了。
赵今辞摇头笑,“给赵清河留的遗产,算是当哥哥的一份心意,虽然她并不缺这点小钱。”
陆迟:“......”
那还真是盛情难却。
“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跟妈见面的时候,她断言我二十岁会挂。”
即便说到生死,赵今辞仍以往日开玩笑的口吻,眼里坦然一片。
陆迟眉头皱起,还是第一次听这回事,前世这家伙二十多岁可还活蹦乱跳的,后来也比他长命。
要么赵欣然名不副实,要么多出了他这个变数?
可六年前的他,分明还不曾苏醒,命运轨迹没道理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你信?”
“信不信不重要,我理解的是一种鞭策,至少督促我要把未竟之事做完,两年时间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是这个理。
见赵今辞一副生死看淡模样,陆迟也就没有过多劝慰。
伴随车内陷入沉默,逐渐驶过城市主干道。
不知过去多久,这份寂静才被手机铃声打破。
待看清电话号码,陆迟难免愣了瞬。
破天荒,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稚嫩又轻巧,莫名还有种鬼鬼祟祟的意味。
“嗯......好......”
很快,陆迟挂掉电话。
他想了下,望向赵今辞,“老赵你困了吧,要不先回寝室睡觉?”
赵今辞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们才刚出寝室啊。”
陆迟尴尬笑了笑,只好拿出正确的说辞。
“那你肯定有事吧,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忙,非现在不可的那种。”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今辞还有什么不明白,“有急事?”
陆迟嗯了声,报了个地址,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
赵今辞没多言,很配合的调转车头。
“世人皆知龙生九子,实则不然,还有此时诞生的第十子,那就是宝批龙陆迟。”
陆迟黑了脸,但被骂也是应该的,谁叫他突然把赵今辞水了。
他略一思索,笑得老实,“既然你说赵阿姨算命厉害,想必她也算到了此时的突发情况。”
“只能说命运的安排,你我皆抗拒不了。”
分明是戏言,赵今辞却微不可见叹口气。
“恕我直言,她还真说过你今天不会去。”
“所以,如果我去了就能代表她不够权威,包括......对你二十岁的断言。”
莫名胸口一暖,赵今辞反问道,“但是,会有如果?”
陆迟沉默了。
先前在电话里,筱筱只说了一句话,“姐姐好像有心事,昨天晚上喝了好多好多酒......”
没得到回答,赵今辞大概能猜到一些。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胸闷。
在陆迟眼里好像就没有比何晚更重要的事,这样子的人不应被儿女情长所束缚,至少得时刻分清什么是正事。
“妈找你是有一件大事要谈,对于你而言的大事。”
陆迟没被激出好奇心,仅笑了下,“事情只分轻重缓急,没什么大事小事一说。”
说到底,人类的本质就是以己度人,太难做到换位思考。
“老赵,如果是你那学姐有事。”
“就算是乔学姐有事,我也会选择先忙正事。”
这么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陆迟干脆闭口不言。
“恕我直言,将来的某一天何晚会成为你最大的破绽,足以致命。”
陆迟看赵今辞一眼,视线在白衬衫上滞留一瞬。
“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穿白色?”
“不经脏。”
这原因也算一点。
“因为白色是最容易暴露缺陷的颜色,而我浑身都是破绽。”
说着说着,陆迟笑了笑。
“除非某一天我不再有破绽,也许会考虑穿白色。”
赵今辞张张嘴,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直到租房楼下。
视野可及之处,大多打工人迎着晨光进发,过不了多久就会通过地铁公交遍布于城市各个角落。
见陆迟抬脚准备下车离去,赵今辞忽地开口。
“话说巴黎那位你准备怎么处理,齐头并进?”
别的不说,起码他能看出陆迟心里给那女孩留了位置,甚至连本人都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有种被稳稳压制的感觉。
正瞎想之际,耳旁就传来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这词用的不对......何晚就是宋阑珊,宋阑珊就是何晚,她们是同一个人。”
赵今辞闻言愣了瞬,随即委婉开口。
“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这样老陆,我认识一家专治精神分裂的医院,免费办理终身vip。”
“我没有精神分裂。”
听出语气里的极度认真,赵今辞以为是有什么忌讳,急忙赔笑。
一抬头望去,却见那道身影已隐于漆黑楼道间。
......
打开门,一道娇小身影正端坐在镜子前,看样子是在扎头发。
陆迟先望了眼紧闭的卧室门,既然昨天酗了酒,大清早的应该还没醒。
至于何晚耍小脾气的根源,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要么是因为宋阑珊,要么就是何三水。
他不急,搬了个凳子坐在小姑娘身后帮忙扎头发。
即便没有给人扎头发的经验,并不妨碍他神色专注像个高手。
“哥哥还会扎头发呀?”
“随便扎扎。”
“......啊?”
小姑娘满脸惊讶,小嘴就差能塞下半个鸡蛋。
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说了,陆迟老脸一红,“你姐姐有什么心事?”
筱筱眼珠子转了转,回头瞄了眼卧室门。
“哥哥你们是不是吵架啦?昨天姐姐把我手机没收,然后一个人喝了好多好多酒。”
说话间她还掐着腰,像个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
“呐,哥哥跟姐姐的吵架方式就是冷暴力,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陆迟被噎了下,“从哪学来的新词汇?”
不过,概括的还挺精辟。
“昨天清河姐姐说的呀!”
“赵清河?”
见筱筱点头,陆迟眉头缓缓皱起。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前提在于师傅的自身本事不足。
但那女人不一样,正经起来要比他厉害得多,大概又给何晚灌输了什么负面思想。
思及此,陆迟摸向裤子口袋。
还好随身带了糖,这习惯得继续保持。
伴随时间流逝,初阳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陆迟自始至终很有耐心,一边问筱筱功课以及日常生活琐事,另一边手上也没闲着将小姑娘的头发扎好,虽然从双马尾变成了麻花辫。
快临近中午,许是被温情所染,筱筱最终还是踌躇着交待出来。
“呐,前几天有两个叔叔来家里,还是开门进来的。”
“谁?”
“那两个叔叔好像见过的,头发都没我多,一个寸头一个平头。”
寸头和平头......
敢堂而皇之入室,还能拿到房东给的备用钥匙,也只有那两个跨年夜打过交道的警察了。
应该还是穿着便衣,所以筱筱才没认出来。
快速总结出这些信息,陆迟心里莫名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嗯,那两个叔叔应该没恶意。”
他不愿深想,大脑便已下意识转移注意力,嘴边不禁泛起笑意。
“你又躲进柜子里了?”
回想起初遇时的场景,筱筱小脸一红,哼哼唧唧的点了点脑袋。
陆迟想了下,尽量不让语气听上去像是责备。
“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记得第一时间给哥哥打电话,嗯?”
筱筱一脸乖巧应下,忽地盯着镜子移不开眼,就像被什么有趣的事物吸引了。
“在看什么?”
陆迟凑近看,就见小姑娘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巴掌大小脸上满是惊羡。
“哥哥你眼睛好好看!这个我知道,好像叫桃花眼!”
“我是......桃花眼?”
一时大脑放空,陆迟浑身僵硬起来,好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不清楚的原因不外乎几点,往大了去说,身为男性很少照镜子,更遑论关注那些微小细节,往小了去说,既然已经足够英姿飒爽,也就不需要镜子衬托。
有件很夸张的事实,当初在见到一号的第一眼,他差点没认出来那是自己。
看似荒诞不羁,实则再正常不过。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对自身印象都是模糊的,很难在脑海里勾勒出具体模样,反倒不如他人来得清晰直观。
以至于自苏醒以来,陆迟现在连三十而立的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曾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
记忆力再强,也总归是客观的在大脑中反复存留印记,无法凭空捏造。
思绪逐渐收拢,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
但何晚肯定清楚桃花眼这件事,相处这么久,脸部也多次近距离贴近过。
没有告诉自己这道信息,只会有一个可能。
那就说明,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父亲是陆平晖,且同样为桃花眼。
人的相貌主要是由遗传因素所决定,而眼睛的大小形状都与遗传有着直接关系,这是常识。
但对于陆迟来讲,根本不可能成立。
他曾亲眼见过父亲一面,当时陆平晖也在场。
除非......卡该忙信那机资。
及时回归现实,陆迟一时间心有所悟。
这是他与何晚之间存在的信息差,所导致的判断方向不同,说简单点就是不够坦诚。
两人的关系,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