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诺
眨眼间,十多天过去。
在医院这段清闲的日子里,陆迟除了看看书,还真没其他事情可做。
这些日子以来,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若说其中特别点的,应该是田秀的母亲再婚了。
听何晚说,是一位中年男人求的婚,再三热烈追求之下,田母才终于答应。
令人惊愕的是,那位中年男人虽有部分残疾,但在退休前竟是开大的一名数学系教授,且在田母尚未离婚时,就早已对其暗生情愫。
陆迟没有半分看轻田母的意思,只是心底难免生出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毕竟,名校大学里的教授与曾拾荒为生的母亲,两者间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此时的陆迟仍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住院半月,他觉着自己都快发霉了。
所幸,今日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他与何晚已决定好,先去泥家村一趟,赴筱筱的孵蛋之约。
病房外,空荡荡的整条走廊,只有何家父女俩的身影。
何三水双眸深沉,脑中依旧还回响着女儿刚说的话。
“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但如果非要和一个人走到老,只能是他。”
标准的小女生宣言,何三水听后只觉头大。
但以何晚的性子认定了一件事,基本很难改变。
沉默半响,何三水只好表明自己的立场。
“晚儿,不论你做什么爸都不会反对,至于陆迟......”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测验,他到底值不值得。”
父女俩看上去不欢而散,却又像在不经意间达成了共识。
......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
直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何三水才醒了醒神。
“水哥!”
车窗摇下,驾驶座探出一张略显精明的脸。
待上车后,何三水神色平淡,“小张,去机场。”
曾因还不起高利贷的张令,也就是张君雅的父亲,经老乡纪强介绍下,至今还在何三水手底下当着司机。
车至途中,何三水漫不经心问了句,“前段时间,阿强帮你垫了些钱?”
张令一愣,笑呵呵回道,“多亏强哥仗义,水哥您晓得高利贷这东西,越滚越不靠谱......”
按理说,何三水不可能让这种人做他的司机,但架不住与其有过军旅生涯的纪强的苦苦哀求。
他太清楚赌徒是一种怎样的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为了达到目的更可以不择手段。
一旦沾染上那般恶习,怎么可能轻易戒掉。
“小张,你可有听过‘饱暖思YY’?”
“人的日子一旦好过,心思就会活泛起来,我劝你,最好别想着重操旧业。”
听到这暗含敲打的话,张令立马表态。
“水哥,您就放一万个心,我家里孩子还等着念大学呢,我不可能再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但赌徒的保证,最是朝令夕改。
......
病房内,陆迟正收拾着书本,思绪一时飘远。
人们都说患难见真情。
他觉着,经历了此次绑架事件后,他与何晚的感情好像变质了。
应该大概八成或许可能......两人算是确立了恋爱关系?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陆迟头也不回地问,“你爸走了?”
“嗯。”
陆迟默默松了口气,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去见那位商界中的传奇人物。
更何况那是见家长,还不是一般的家长。
陆迟忽地转过身,紧盯着那双狭长的眸子。
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何晚轻声问,“怎么了?”
“呃......就是上次我说喜欢你,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不?”
上次他大脑一片冗杂,硬撑着一口气表了白,可醒来后却忘了何晚到底答应没。
没想到他纠结这个,何晚点点头,“嗯。”
人往往是得寸进尺的动物,陆迟厚着脸皮,“那能补个正经点的表白不?”
孔雀开屏,花枝招展。
何晚默默垂下眼,没吱声。
思索半响,反倒抛出一个问题。
“你会同情流浪汉吗?”
这是什么套路......
饶是陆迟自认跟得上何晚的思维,也被这句话卡了壳。
“会吧。”
“那你会给流浪汉盖房子?”
陆迟皱皱眉,很老实,“不会。”
不经意间,何晚小嘴微翘,“所以,一个肯定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陆迟愣了下,一时听到这新奇的示爱言语说不出的愉悦。
多少有点飘了。
“那你能唱首歌不,我一直都蛮想听的。”
没听过何晚唱歌,这是陆迟前世最大的遗憾之一。
没料到,何晚竟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
陆迟当然不信。
要不是他记性好,要不是清楚记得女孩前世就是上的音乐学院,还真被骗过去了。
之后架不住再三恳求,何晚心一软,也就应了下来。
“我只会唱这个,小时候奶奶教我的。”
陆迟没在意,本以为她会唱一首两人都很熟悉的粤语歌,或是情歌之类的。
怎么也没想到......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开口跪。
“哈......”
陆迟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
很有感情的诗朗诵。
见何晚脸色一黑,他慌不择路解释,“不,哈......不不不,唱得真好听。”
笑归笑,陆迟这才明白她选择上音乐学院的原因,缺哪补哪。
何晚耐着性子,浑然不顾某人眼底的笑意,坚持唱完了。
病房内,渐渐传出一道道清淡的歌声。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余音回荡,经久不消。
半响,一切才归于沉寂。
敛下所有神色,陆迟格外认真,“谢谢你,何晚。”
哪怕心中不愿,她依旧选择唱完了。
“那你还考音乐学院不?”
听出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何晚有些奇怪,“你不想我去开大?我想报心理学专业。”
陆迟应了声好,没多想。
就连本该是何晚住院的记忆却变成了他,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不同很正常。
这不恰恰说明了,命运的轨迹在某个时刻,已经发生了改变。
......
泥家村。
村内谧静一片,阳光透过枝叶,剪影随风摇曳。
两个女孩紧盯着刚破壳而出的小鸡,隐约间,三个小脑袋摆在一块儿,有种说不出的娇憨。
对此,陆迟与朱大常不禁相视一笑。
前段日子,何晚心思缜密,特意让何三水放了朱大常等人。
而能打拼出那般商业帝国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善茬。
陆迟深知,若不是何晚没怎么受伤,何三水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朱大常那五人。
“朱哥,有什么打算?”
朱大常缓缓敛了笑意,沉声说,“金盆洗手。”
陆迟心中了然,正想开口却听见下一句。
“一个人习惯了,我准备去北方过些安生日子。”
不打算带上筱筱?
陆迟眉头紧皱。
看出他眼底的犹疑,朱大常解释道,“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人身上的罪孽有多深。”
蓦地洒然一笑,“我在警局有不少案底,还有东南西北很多仇家,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抓进去。”
“我给不了筱筱......安宁的生活。”
就算金盆洗手,可并不代表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乃至还有不少仇家的虎视眈眈。
可这对于父女俩来说太残忍,他们相认至今,才十几日的短暂时光。
朱大常看得开,神色郑重起来,“如果不是你,我连这十几天陪筱筱的时间都没有。”
事实上,何晚特意将放人的这份恩惠送给了陆迟。
忽地朝筱筱招招手,朱大常神色间带着一丝恳求。
“这孩子很聪明,不应该待在村里一辈子,但我又不能让她陪我过流浪的生活。”
“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帮我照顾筱筱。”
陆迟被噎了下,半响没缓过神来。
什么叫看出你不是好人,所以把孩子交给你照看。
朱大常笑着解释,“好人保护不了筱筱,但你可以。”
陆迟没吭声,不置可否。
其实就算没有朱大常的委托,他起初也有过收养筱筱的念头。
这般聪慧的孩子,本不该埋没于此。
可当朱大常告诉筱筱原委后,小姑娘皱着秀气的鼻子,毫不犹豫的晃着脑袋。
“我才不要跟哥哥走!他太笨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何时,何晚走到筱筱身后,将其抱在怀里,“姐姐呢?”
筱筱一怔,神色间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好呀!”
陆迟看傻了眼,不至于置气,好奇地问,“筱筱,为什么跟姐姐走就愿意呢?”
筱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掰着手指。
“呐,长大后,我想做一个小姐!”
这小姑娘.....
陆迟怔愣之际,却发现身旁的朱大常没任何反应。
果然,只见小姑娘一脸的理所当然,“就是之前呀,哥哥说的那种小姐,很听姐姐话的那种!”
言语中,或许还带了份埋汰的意味。
这是在打趣陆迟,上次喊何晚小姐的事了。
陆迟摇头失笑,一时间,又被小姑娘纯真的外表骗了。
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融于阳光下,耳旁忽然传来极度认真的承诺。
“我欠你一次人情,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不论天涯海角,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语气坚定而诚恳,不乏铁血汉子的重义。
陆迟明白,这份忽如其来的承诺,是源于照看筱筱的报答。
他没多想,半开玩笑说,“杀人放火的事,也行?”
朱大常没有停顿,磨了磨牙。
“没问题。”
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难免愣了瞬,陆迟不禁哑然失笑。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