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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翌日,田小阳一早到了学校,总共有三十个左右的孩子,分成了三个年级——低年级、中年级和高年级。作为为数不多年纪稍大的孩子,田小阳被顺理成章分到了高年级班上,班主任是一男一女,男生叫杨磊,女生叫谢婷。

田小阳所在的村子叫枫香村,村子不大,约莫五六十户人家,两百多人口,零零散散分布。村小是零五年由村长号召,各户村民自愿集资修建的,据说在之前有个木头搭建的棚子,是村里老一辈人的学校,在某天夜里被村里一个精神失常的老头一把过烧掉了。现在的村小,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排平房,三个教室。两个年级放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一个年级上课,另一个年级可以看书,或者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出去透透风。

黑板是用黑色墨水在白色墙上涂出来的一块标准的长方形,下沿还能看见墨水因为没干顺着墙面流下的痕迹。黑板前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盒所剩不多的白色粉笔,一块已经泛黑的抹布。教室外有一片空地,坑坑洼洼的泥巴地,表面铺了些碎石子,大概是为了雨天防滑。

哪怕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想必这帮大学生还是会对眼前这荒凉的景象感到震惊。但哪怕如此,所谓为期十五天的短期支教还是正式开始了。

谢婷给高年级孩子们介绍了支教队的来历,其他两个教室也在同步进行。

他们由H大学植科院8人和园林院1人共9人组成,名为“小宇宙支教团”,因同样的初心走到一起,为了给山区孩子带去希望和梦想,为了奋斗在青春的道路上……

台上谢婷还在声情并茂地讲着,台下田小阳听得痴痴入了迷,不知是被眼前那陌生姐姐温柔的嗓音还是被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吸引。直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才把他拉回现实。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未来的几天,田小阳已有的世界观被彻底刷新,第一次见到电脑,第一次看见智能手机,第一次从视频里看见大山外面的世界,第一次看见灯火通明的城市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印象最深莫过于一堂别样的语文课。课堂从一首宋词开始,引入对平仄的讲解,何谓词牌名,何谓平仄押韵,何谓豪放婉约。语文老师王杰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李煜《浪淘沙令》进行剖析讲解,田小阳似是发现了新世界,让本就从小对传统文学展露出非凡兴趣的他,更加爱上了传统文学。

在多年后祭奠已故友人冉艳芳时,他写道:

《汉宫春·故人》

凄切寒蝉,看梧桐吹散,一叶知秋。

西风侵袭日晚,深院幽幽。

乌江水冷,更刺骨、独立桥头。

忆总角、骄儿騃女,奈何水向东流。

万木黄花依旧,叹流年似水,故地重游。

艳芳当年模样,黄土三抔。

孤洲青冢,念悠悠、难断离愁。

思后世,青梅煮酒,共妤一醉方休。

从五湖四海聚在这个偏远山村的大学生们,摒弃传统课堂墨守成规的授课方式,脱离课本,通过“认识星空”、“语言的艺术”、“和身边的昆虫交个朋友”等等各种有趣的课堂,极大培养了孩子们学习的兴趣。殊不知对于这群山里的孩子们而言,这短短十多天的所见所闻所学所想,已经比过去几年十几年的人生阅历有过之而无不及。

村里来了支教大学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县里,

沿江县广播电视台记者一行人来到枫香村小,田小阳作为学生代表接受了采访。面对镜头,他怯怯地说道:

“非常感激这些哥哥姐姐们不远万里来这里给我们上课,在他们来之前,我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有多好,也不觉得留在山里有多糟,可现在,走出大山成了我奋斗的目标,我以后也想像他们一样,考上大学,回来支教。”

临别前一日,杨磊把田小阳叫到暂住的地方,隐隐看见杨磊眼眶已经微微泛红,沉默许久后对着田小阳郑重说道:“小田同学,你一定要加油学习,以后来我们学校,一定要来,我在大学等你。”

在那个夏天,一颗走出大山的种子在一个孩子心里扎根,发芽。他们许下一个约定,在未来某一天再见的约定。

分别总伴随着眼泪和感伤,和第一天一样,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同的是上次是欢迎,这次是欢送。原本习惯了早起的田小阳今天还赖在床上,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在人前落过泪,五六岁就被迫学会自己生火做饭的人,好像过去的这些年,生活一直在教他如何变得坚强。他缩在被窝里抽泣着,半个月的相处,或许没有过多的回忆,但这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人生路上的遇见,这段情感的羁绊,足够他用一生去铭记,去追寻。

村子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小的教室都上了锁,其实不上锁也不碍事,想来没人能看上那残破的桌椅或是泛黑的抹布,也可能不是为了防人,是怕谁家的狗窜进去拉屎撒尿。

墙壁上红色的横幅还没拆掉,对于田小阳而言,再看这行字,也许有不同的感受了吧。

“种下希望的种子,放飞田埂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