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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的歌

“来,安静了。”

舞蹈教室内,话音传来,一个身材姣好,长发披肩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起来不过30岁的样子。她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面带微笑地说:“大家好,我是任静,是大家这一个月的现代舞编舞老师。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同学,有没有之前学过舞蹈,或者有舞蹈基本功的,有的话请举一下手,我看一下。”

温雅琪率先举起了手,顺便傲娇地扫了一眼低着头的夏暖,而同样举手的还有一位六班的女生。

“好的,两位。”任静接着问:“请两位同学说一下你们学习的舞种吧。”

温雅琪说:“老师,我学的是民族舞,5岁开始学的。”

六班的女生说:“老师,我学的是芭蕾,7岁开始学的,但是初二以后就不跳了。”

任静点了点头,转而对众人说:“舞蹈这个东西,讲究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速成的,大家这次学习的时间有一个月,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一支现代舞的齐舞,月底时在晚会上压轴演出。这也是每年交流学习的保留节目,我虽然不会苛刻大家的动作要多专业多完美,但整齐和态度是不能糊弄的,半个月后,我会选出一男一女,两个领舞。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许浩辰看了一眼身边的夏暖,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脚尖,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紧紧攥着,看得出,她心里压力很大。

“嘿。”许浩辰靠了下夏暖的肩头,小声说道:“撒谎会不会?”

夏暖微抬了下头,探寻地看着她。

许浩辰鬼马一笑:“装病撒谎两件套,保准你不用跳舞。”说完,便举起手:“任老师,我有件事情想和您说。”

任静点点头,示意许浩辰走到了身边。

“任老师,我们班的夏暖同学,就是我旁边的女生,初中时练习芭蕾的时候受了伤,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医生说不能再跳舞了,所以您看是否可以批准她旁听不上场,她胆小,不敢开口,所以我就多管闲事了。”许浩辰镇定地撒着谎,指了指低着头的落寞的夏暖。

同是舞者的任静也见过一些意外受伤后而不能再度起舞的案例,专业相同,让她心生怜悯,自然也不愿让对方再次触及伤心事,短暂思索后便点了头。

“夏暖,你来。”

夏暖有些心虚地走进:“任老师。”

“夏暖,这位同学说你初中的时候受伤,之后不能再跳舞了,老师尊重医嘱,也体谅你的心情,如果上场对你来说很难,那每节课你只需要旁听就好,到时候练习的时候,帮大家盯盯队形,你看可以吗?”

夏暖有些意外,赶忙应了下来。

“好了,回去吧。”任静和善一笑,终于打消了夏暖的顾虑。

“厉害吧?”许浩辰压低声音有些得意地邀着功。

“谢谢。”夏暖感激地笑。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夏暖就这样坐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一行人一步步地学着舞蹈的分解动作,她不动声色地望着,眼中却多了颤栗和惊恐,心中逐渐涌上汹涌波涛,那种如刀尖舔血的感觉,如芒刺背地推着她,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起舞的样子,还有母亲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画面。

她握紧了手,死死咬住唇瓣,直到口腔中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她终于站起了身,在休息的空档,再次找到任静。

“任老师。”夏暖轻声唤着,面色惨白,嘴角还渗了血渍。

任静抬眼一看,也慌了神,赶忙把人拉到了一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堪。”

“任老师,对不起,我可以不在教室看着吗,对不起任老师,我过不了心里那关。”她说着,淡淡的语气浮在空中,无根地飘着。

任静心中不忍,回想起自己曾经也带过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舞台事故,永远站不起来了,重伤下的打击让女孩自卑、甚至轻生,她见过那种绝望的痛,自然不忍拒绝,不忍逼迫。

“夏暖,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么痛苦,课后我会告诉魏老师,以后的舞蹈课你都可以不上,我之前说的监督也不需要了。”她叹了口气,拍着女孩的肩头:“我们学舞蹈的,都是被一寸寸的伤口和淤青送上来的,脚下的路,都是泥泞沼泽,离开舞台也没什么,舞台不过方寸,但世界还很大。”

夏暖眼眶一热,含笑却流了泪:“谢谢任老师。”

“去外面走走吧,放松一下。”任静微笑安慰,看着夏暖拿上背包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许浩辰始终目光紧随,心中的疼惜满满当当。

“好,我们接着来。”

炙热的暖阳高悬,10点多的北京,气温已然暖了些,夏暖背着包,漫无目的地走着,罗艺很大,她没有去处,只是低着头,眼里望着脚下的青灰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同学!小心!”

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夏暖本能地抬头,便看到一颗惯性运动的球,朝着自己加速砸来,她来不及躲闪,被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额头。

重力作用下,她踉跄着后退,跌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急促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夏暖捂着额头,抬了下眼,但日头高悬,正巧对上了刺目的阳光,她缩起了身,没有回应。

“同学,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吧。”男生十分着急,他慌张地抬着手,在夏暖周围比比划划,想要触碰,又怕不礼貌。

可下一秒,夏暖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埋下了头,抱紧了自己,毫不克制地放声哭了出来,那一刻,不知是额头的痛感,还是心底的悲凉,刺痛了她的神经,总之,眼泪就是流了出来。

男生一看女孩哭了,更慌了,和前来问询的队友一起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夏暖就这样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周围站着4个流着细汗,身高180以上,五大三粗却手足无措的男生们。

大约过了十分钟,夏暖的哭声小了下来,她呜咽着在衣袖上蹭了蹭眼泪,抬起了脸,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面前站了一排男生,挡着日光,手足无措的罚站一般地看着她。

夏暖忽然想到了什么,挥挥手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怪你们。”

“同学,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吧。”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挠着头,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不用了,我该回教室了。”夏暖抚了下额头,却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球的力道很大,女生肌肤娇嫩白皙,此刻已然淤青一片。

“我叫安洛,高三5班的,你如果不舒服就来找我,我负全责!”男生上前一步,坚持道。

“谢谢,真的不用了。”夏暖望着对方,扯了下嘴角,依旧拒绝着。

这一眼,让安洛心中一动,眼前的女孩,肌肤白皙,眼睫通红,鼻头也红了一片,咬着的唇泛了白,明明是梨花带雨的娇弱的样子,却在她的眼中读出了满满的冷漠与疏离。

安洛没有再强求什么,眼看着女生拍了拍尘土,走出了在自己的视线。

“安洛,地上那是什么!”身后的队友走上前,指着地上的证件,俯身捡了起来。

“夏暖,洛城一中的。原来是交换生啊,我说脸生,没见过呢!”

“我也说嘛,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没印象呢。”

安洛伸手接过了队友手中的学生证,唇角勾起了一些,呢喃着她的名字:“夏暖”

再次回到教室时,舞蹈课已然结束了,教室里除了许浩辰都已经离开。

“夏暖,你”许浩辰迎了上去,却看到了她额头的淤青:“怎么弄的?”抬起的手,凌空停住,不敢触碰。

“刚才路过篮球场,没看路,被球砸到了。”夏暖淡淡地说。

“哭了?”许浩辰心疼的弯着腰,凑近夏暖,语气轻柔。

“恩,大哭了一顿。”夏暖说。

“好点了吗?”许浩辰问。

“恩。”夏暖点点头。

“文学课在一层106,你去教室等我。”许浩辰说完便快步跑出了教室。

“喂。”夏暖还想说什么,人却已经消失了。

走出教室,她在洗手间简单地清洗了自己,然后把额前的碎发梳了一些下来,挡住了淤青的位置。简单整理后,刚准备走进教室,便被许浩辰突然出现,然后拽到了楼梯转角。

“你瞬间转移啊?”夏暖有些好笑地说。

“我也没想到,校医院就在旁边。”许浩辰扬了扬手中的药膏,打开了盖子:“这个是散瘀止疼的,我给你抹点。”

“我自己来吧。”夏暖抬起手,却被许浩辰按住。

“乖,听话。”他声音很柔。

男生的指尖有些凉意,触碰女孩的肌肤时小心翼翼,有些酥麻的痒,夏暖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她低着眉眼,不敢看他。

“是因为心里难过,才哭的吧?”许浩辰忽然开口。

夏暖一扯唇角,闷“恩”一声:“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只会逃避,连面对它的勇气都没有。”

“逃避怎么了,谁规定人活着只能应战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别理任何人,想逃就逃,想哭就哭,只要你舒服就好。”许浩辰轻轻的朝着额间吹了些凉气,用手扇着,想让药物快点吸收。

夏暖眼睛一酸,红了圈:“我以为你会看不起我。”

“傻瓜。”许浩辰拍拍她的头:“我只是心疼你。”

夏暖抬着眼,正好对上了许浩辰有些炙热的目光,一时语塞,只是“哦”了一声。

许浩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宠溺地说:“傻样。”

接下来一整天的固定课程,剩下了文学、导演和摄影,一中的学生第一次完完全全做着与文化课完全无关的生活,没有英语,不背古文,没有理科方程式,没有文科年代网,一切的生活新鲜而又有趣。

而夏暖,依旧散发着学霸的气质,在每一门与笔迹有关的课程中满满当当的记录着,认真的样子让许璐忍不住打趣着:“夏暖,你愣是把艺术课上成了文化课啊。”

夏暖微微一笑,没做回应。

她必须认真去听每一门课,为自己选一条路,因为她答应了许浩辰,要一起上罗艺。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后,时间来到了下午5点,许浩辰拿着魏明给的钥匙,带着夏暖来到了声乐课的教室。两人手机搜索了歌词和琴谱后,开始听着音乐,一遍一遍地跟唱、分段、编写和声。

夕阳在7点时落下了半空,夏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橙黄色的日暮,失了神。

许浩辰写着曲谱的手,停了下来,本想问夏暖分段意见,却看到暖色的光洒满她的脸颊、裙摆和发梢。女孩半扎的长发细碎地散落在肩头,柔和的没了日常的冰冷。

他弯着唇角,忽然弹起了《梦中的婚礼》,然后念念有词,柔声地说:

“人间朝暮,日复一日明

那些绝望而苛责的过去,其实早就过去了

只是伤口尤在,那无法愈合的疤,样貌始终狰狞

女孩

春天盎然、夏天暖、秋天金黄、冬天雪白

你可以往心中布一片汪洋,也可以不着急靠岸

但要记得,往心里洒一些花瓣,养一方花海

装一些少女心和爱

我可以自己建一艘小船,招风借力,与海扬帆

把星星挂到瞭望塔的顶端

女孩

就像候鸟留不住,季节到了,总要露一些风口,让伤都流走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你不必加快步伐去迎合谁的步调

周遭花开雨落,天晴或阴霾,

不必自责或背负

因为山南水北的时光里

我们终将上岸,骄阳相伴”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许浩辰转头看向了望着自己的夏暖,他笑着:“送给你。”

“很像《流星花园》里,杉菜骂老太婆的桥段。”夏暖心中动容,嘴上却打了趣。

许浩辰出声笑着:“暖暖,你真是浪漫气氛的终结者。”

“谬赞。”夏暖莞尔一笑,跟着定了神:“谢谢,许浩辰,谢谢你。”

“等我编好旋律,把这首歌,送给你。”许浩辰认真的说。

“谢谢。”夏暖说。

勇敢是什么?反方向,就一定不对吗?

她曾经不愿抬头去看天,她怕高悬的天空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像身在低谷。她不需要被救赎,也不喜欢被居高临下、千篇一律地安慰。

许浩辰说的对,切肤之痛是亲肤的人才能体会的,旁人说的再多,都像书架上的浮土,没什么力量。

但那天,琴键带着无声的力量,让那一段话,砸向了夏暖密不透风的悲伤中,炸开了带着光的花,让本想坠落的人,被温柔的接住,再舍不得下坠。

晚上8点,许浩辰和夏暖并肩往宿舍走去,却在半路被一个身影冒了头,拦住了路。

“夏暖!”

安洛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个小时了,来回询问间也确定了夏暖人不在宿舍,只好等在了楼下。

许浩辰见对方脸生,但模样帅气,甚至比自己高了几公分,不由站直了腰,往夏暖身边靠了下。

“你是?”夏暖没有认出来。

“上午的时候,我的球不小心砸到了你。”安洛见她身边的男生不打算离开,只好继续开了口。

许浩辰一听,有些怒了,刚要上前,便被夏暖拽住了。

“有什么事吗?”夏暖问。

“我是专程来道歉的,上午的时候你哭的那么伤心,然后又直接走了,我实在过意不去,正好捡到了你的学生证,就找过来了。”安洛拿出了夏暖的学生证,顺便递上了手中的袋子:“这个是我从校医室买的一些跌打散瘀的药膏和喷雾,你回去涂一些,真的不好意思。”

许浩辰听着,防备的心也放了下来。

“谢谢。”夏暖接了过来:“费心了,再见。”

夏暖说完,准备和许浩辰离开,谁料安洛犹豫再三,再次喊住了她:“我叫安洛!夏暖,要记得我,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他扬着好看的笑脸对着女孩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路灯昏暗的小路走去了。

听到这里,许浩辰终于绿了脸,顺便把男生刚才有些腼腆的笑合理化了,他愠怒着朝夏暖提高了音量,手抬起捏住了她白皙的脸颊:“一节课没看住,你就拈花惹草是吧!”

夏暖没来得及躲闪,中了招,随即抬起手,拍掉了脸上的魔爪:“许浩辰!咱俩谁才是花蝴蝶啊!痛死了!”

“你你你!就是你!”许浩辰:“你不学好,祸国殃民!”

夏暖无奈一笑:“幼稚!”

说完故意白了他一眼,转身跑上了楼。

月儿爬上了树梢,夏暖透过楼道的窗看到了下面转身离去的身影,耳畔再次响起那一首给自己的歌,心中的念想更清晰了一些,她可以不为自己活,因为夏暖早该死了,但她可以为他活,用他给的命,为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