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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记

零非常确定,研究员们的态度是从昨天早上开始发生转变的。

之前他们还会饶有兴致地和她沟通,询问一些记录用的问题。对于她提出的要求虽然不会履行,但也起码有在认真听并给出合理解释。

但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们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她身上,仿佛这个玻璃仓都变成了隐形的。

而且,他们停止了零号机观测记录日志的撰写。

第二天早上,零叫住了路过的一名研究员“我很饿,可以多吊一袋营养补充剂吗”

她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各一袋压缩营养剂。

她只是试试看,但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同意了。零看着缓缓流淌在输液管里的淡黄色液体,目光很平静。

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实验室的大门向两侧分开,一队机械人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进来。

它们仅仅拥有人的大概身形,却没有人的外貌,双臂格外长,浑身上下都是银灰色的,只在胸口描画着guard字样。很符合一般意义上对机器人的定义。

这些守卫机械人分列在研究室大门两侧,一动不动站好。

“切换警戒模式。”一名白大褂开口。

下一刻,无感情的电子音在实验室里回荡“警戒模式启动。”

这批守卫机械人的钢铁右臂在一瞬间变换成冲锋枪,零件和铁皮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拆解阖动,银灰色的枪身和手臂无缝衔接,泛着阴森森的冷光。

零的眼神猛地一亮。

门外,四名研究员护送着一个白色的茧形床走进来,茧床里躺着一名穿黑色衬衣的男人,因为位置原因看不清脸,但身躯修长、个子很高。

很显然,那多出来一袋的营养剂,仅仅是因为需要她保持体力为别人进行升级,且看起来这个男人身份特殊,或许是比昨天那两个新款ai还要贵重的智械。

所有白大褂都开始忙碌起来进行准备工作,诺阿的双手变成金属小镊子,夹着红色的导线往玻璃仓上引。

液面渐渐退下,露出少女苍白的脸颊。她双手扶着玻璃墙笔直站着,没有多作反抗。

但他发现零号机的反应有些奇怪,因为她始终看着那些守卫机械人,格外专注,几乎目不转睛。

诺阿视觉也出问题了

一番忙碌后仪器正常启动,巨大屏幕刷新出不断变换的数字。所有人都面色如常,觉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工作,毕竟这十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有零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它们升级的,那些红色导线像一条路,连通她和远处的男人,且具有格外强大的吸力,等于过去那么多年她昏迷时是在被迫走路。

但她要是不想走,没人可以强迫她前进。

半分钟以后,“滴滴”仪器的光源黯淡下来。

有人查看了一下,震惊大叫道“升级失败了”

“怎么可能,仪器没有故障啊。”

“是不是线路问题”

“她身体已经崩溃到这种程度了吗”

所有白大褂都陷入了恐慌,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如果零号机彻底报废,整个联邦都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康拉德看了眼浑身湿哒哒的少女“可能是距离太远。”

“让她出来,缩短导线的长度。你们赶快进行下一次升级准备工作。”

零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放她出来玻璃仓。脚掌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时,她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知道是对于她战斗力为0的蔑视,还是对自己安保程度的自信。

茧床就在不远处放置,边缘缓缓下落,露出里面男人的全部身体。

零步履蹒跚朝着那边走,研究员们围观着她,却没有一人想要上前来搀扶一下。

她咬着牙一步步前进,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脖颈上,身上穿的防水衣没有任何保温效果,几乎冻得瑟瑟发抖。

可能是看起来太惨,终于有人给她披了件白大褂。

茧床里躺着的男人五官英俊,拥有一头棕金色的短发,就算沉睡也难掩身上精英气质。

而且和那些人形ai不一样,他是有呼吸的。

零紧贴他的胳膊坐下,人类皮肤的暖意是这间实验室里她唯一能汲取的温度。

升级再次开始,仪器重新发出滴滴的声音,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

甚至还有人小声祈祷“一定要成功啊”

在研究员们的重重包围圈里,零看到面前男人胸口的能量源石在微微发亮。

透过躯壳,那是比昨天两个ai智械人更强大、更温柔的灵魂。

他好像一盏燃在夜晚的灯,零轻轻拨弄灯芯,光源就更亮一点。

等到短短几十秒过去,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男人握住了。手掌宽厚温热,轻轻抓着她的手指,而后者闭着眼,显然还处在一无所觉的状态。

“升级成功,权限变成恒星级了”

研究员们欢呼起来,他们如释重负,气氛热烈到像是过年。

零拨开男人的手站起来,看着那些机械人护卫着茧床离开实验室。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白大褂也走了出去,他们要讨论刚才升级失败的原因。

屋里的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

康拉德就站在茧床的不远处,他看见零号机垂头站在角落里,柔柔弱弱似乎毫无防备。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忽然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没有恐惧。

这一眼让他心情格外糟糕。

康拉德压下心底奇怪的疑虑,和研究员们耳语了几句,最后转身离开实验室。

刚才的喜悦消弭无踪,诺阿的双手已经变回十指形态,他招招手。

“零号机,你先不用回营养仓了,去那边的床上躺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零只看到一架手术床,白花花的床单,上方的无影灯亮得晃眼。

“你们、要做什么”

诺阿疑惑地回头看她“提取你一部分脑切片组织进行化验。”

甚至连谎言都懒得编。

也许是少女的表情太过抗拒,他又补充道“你放心吧,不会痛的。”

零扯了扯嘴角,胸口心脏狂跳几乎跃出胸腔,耳边全是聒噪的嗡鸣。零瞳孔放大,开始什么也看不见。

她早就知道自己生命开始了倒计时。

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拒绝。”

诺阿好像笑了一下,脸上的口罩都有些变形。

他看着面前风一吹就要倒的女孩,走近了几步,语气好像在安抚不听话的宠物。

“别这样,我们这些年不是一直配合的很好吗零号机,这是你的职责啊。还是说你还想要多一袋营养剂”

他晃了晃手中的压缩营养剂袋子,眼里是肆无忌惮的嘲讽。

两名研究员走过来架着她的胳膊往手术床上推。

床边,诺阿的金属双手已经变形成小手术刀和手术钳的模样,一旁琼斯已经准备好了麻醉针。

零仰头看着无影灯双目发胀,她舔到自己嘴唇上的血腥味,绝望压垮了最后的理智。

从来就没有什么行动时机,也没有什么忍辱负重,她一直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如果他们的手可以变形,机械人的手臂可以变成枪

那她凭什么不可以

肩上披着的白大褂被甩到了半空,被一道尖锐的东西从中央刺穿,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诺阿正在对手术刀进行消毒,忽然感觉腹部一凉,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刺目的红色沾湿了他身上的白色手术服。

因为凶器太过锋利,他的痛觉甚至迟来了好几秒。

“啊啊啊啊”实验室里爆发刺耳的痛叫。

诺阿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拼命用纱布捂着腹部的豁口,他双目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宛如怪物。

“你、你你怎么会”童款机械手根本没有武器形态

零左臂仅为基础出厂设置的扫把杆子从肘部开始,现在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纤细的银色刀刃泛着冷光,甚至比她的身体还要长,如一条薄又韧的柳叶。

虽然没有变成想象中的机关枪,但拔出一把2米长的刀,零已经很满意了。

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将来她还能变出50米长的大刀。

床对面的琼斯惊呼一声想要扑上来,他双手是金属小夹子形态,被零的长刀斩过,“咔”一声齐齐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

“救命快跑”

“快呼叫安保机械人”

研究员们乱成一团,他们习惯成为主宰他人的上帝,此刻的恐惧,是从未品尝过的情绪。

零的长刀简直是破坏之王,随便横扫就能敲烂无数瓶瓶罐罐,各色不知名液体淌了一地,混杂着令人作呕的人体组织。

刺耳的碰撞声里,她看着那些到处逃窜躲避自己的白大褂,表情疯狂,此刻肾上腺素极速分泌,虚弱的身体有了使不完的力量。

奇怪的是,研究员们的手似乎并不会变形成武器,他们也没有多少攻击力,面对这样一个孱弱的少女,这些人竟然变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实验室里没有武器,他们过于依赖保安机械人。他们也从没想过养在营养仓里半死不活的试验品有朝一日会反杀主人。

“打开门禁。”

当少女用刀尖指着自己脸的时候,诺阿直接哭了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他瑟瑟发抖爬都爬不起来,脸上的口罩歪歪扭扭,白大褂被鲜血打湿,再也没有一丝体面。

“零号机,我们相伴十年了,别杀我别杀我我开门,我这就开”

沾血的手指摸在触控屏上,指纹识别,大门徐徐打开,那个诡异的少女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

“你很喜欢营养剂吗。”零问。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我很不喜欢。”

诺阿背靠着手术床,牙关颤颤根本说不出话,他的恐惧在此刻甚至超过了痛楚。

零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送给你啊”

几分钟以后,她拖着沾血的长刀从门口走出去,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砰砰”

沉闷的拍击声。

放零号机的玻璃仓是专门为她定制的,此刻里头关着一个成年男人,他连腰都伸不直。

诺阿用力敲打玻璃墙壁,大喊大叫着满目惊恐。

“放我出去求你们帮帮我”

“砰砰”

随着那沉闷的拍打声,仓内淡淡粉色的营养液,也已经从他大腿缓缓升至胸口。

而听到声音,实验室里还能动的研究员们却没有一个站起来的。

雪白的实验室外是依然雪白的走廊,零等到走出那间屋子才终于知道这个地方的全名联邦第三研究所。

有第三,说明还有第一和第二。

众多主要研发人员的大合照就挂在墙头,扫了一眼,零只认出了康拉德。

她左手的长刀已经渐渐缩短了,现在像根拐杖一样拄着地支持她前进。

早上多吊的那一袋营养剂基本消耗完毕,等到逃出实验室,她又变回了那个四肢孱弱的废物,好像刚才的威武不过是回光返照。

明晃晃的灯照亮雪白的走廊,零拖着沉重的步子,仅靠顽强的意志力往前行进。

等到拐过一个转角,她忽然听到身后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安保智械人追上来了

不过一秒钟,那银色的铁皮人已经瞬间奔到了面前,朝她高高举起了枪。

“砰”子弹出膛,在雪白墙壁上留下爆裂的痕迹。

“报告损失。”康拉德压低声音咬牙道。

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里,靠墙站了一排研究员,不过此时他们的白大褂都脏兮兮的,不少人还带伤。

“yh高分子脑链转化仪严重损毁,零号机身体组织样本全部污染,培养皿打碎无数,36名保安智械人全部宕机,疑似感染电子病毒,研究所内部监控完全失灵,门禁系统坏了,我们出不去。”

“一级研究员诺阿弗洛德死亡。”

“还损失了一箱没拆封的奶油面包。”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随后“轰”的一声,康拉德一拳砸扁了铁桌子。

“监控系统怎么会失灵门禁也坏了她有同伙,还是个超级黑客”

康拉德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狂跳,“还有那么多保安机械人这怎么可能零号机可被关在实验室里整整十年”

所有研究员垂着头没有说话。

不仅如此,他们还被这个关了十年的半植物人女孩弄得浑身是伤。

在此之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儿童款机械臂可以变成凶器。

断了胳膊的琼斯袖管空空荡荡的,他颤巍巍走过来“主任,联邦政府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派国家安全系统ai过来支援了”

康拉德回头,正好看见严丝合缝的合金大门中央出现细小的凹陷,几根纤白的手指插进门缝里,然后缓缓往两侧推开。

一名男子毫不费力掰开了他们实验室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