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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片荒原14

这几天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一双手钳住我的双臂,他的脸埋藏在雾里,不停地大力摇晃我,脑脊液都快给我摇出来了,可我一直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越是晃我,我越是着急想抓住他的脸,可最后伸手往往是一片虚无。

开学的日子是新鲜的,像刚摘下来的花椒,闻着清香以为好接触实际满身都是刺。

我眼前都是陌生的面孔,大家刚来都十分拘谨,有认识的早就凑在一堆谈天说地去了。

我坐在靠墙的位置,旁边的课桌一直空着,人陆陆续续探头探脑进来,不一会儿教室已经满了一大半,而我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着。

“啪嗒!”旁边的桌子上不知道从哪儿飞上来一个黑包,磕在木质桌上发出来不大不小的声响,成功引来前排同学的回头。

我转头,见一个单手插兜,一身黑衣黑裤的男子从后门走了过来,合着刚才那飞过来的书包是让他从后门扔进来的。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讲目光投在来人身上,来人不慌不忙在我旁边坐下。这时我才仔细看清楚他的侧脸,像刀割一样,棱角分明,同龄人本应当还有些婴儿肥的,在他脸上全然看不见。

周围议论声四起,语序碎片里我得知这人叫冯扬。这么气势汹汹的一个人要在我们或者隔壁学校早传遍了,想来肯定跟我们没关系。

“十一中的、富二代、”等个人标签和信息钻进我的耳朵。

十一中这个学校在本市常常以烧钱炉著称,私立且学费贵,听闻里面住读学生两室一厅一卫,环境甚至比国内一些大学的条件还要好。

这样一个人坐我旁边,尽量还是不要跟他有什么瓜葛得好。

不过好在这个冯扬并没有在座位上呆多久,甚至消失了一下午,新班主任点名时只有他无人应答。等到快要放学时,他非常神奇的从后门出现,拿起桌上从未打开的书包潇洒的走了。

这哪是来上学的啊,这是来体验人间疾苦来了。

放学后我和赵珂先碰面,在我们班门口等了一会儿周朝和黎蒿才慢慢下来,看着他俩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后知后觉的发现黎蒿身上的距离感正在消失,周朝也没那么针对他了,可能是有了更加嫉妒的对象吧,毕竟前五班各个都是卧龙凤雏。

谈及今天新班级的情况,周朝微微撇嘴,“我那个班感觉都是些学神,个个都像黎蒿这小子一样,闷葫芦的不爱说话,我到现在都还没认识几个。”

赵珂笑了,“哟,还有你周大少爷碰壁的时候噢。”

“你俩呢,班里有没有什么风云人物?”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打听怕别人抢你风头啊。”

我啧啧嘴,“还真有一个。”

想起冯扬,我觉得他跟周朝倒是可以碰一碰。我将冯扬于他们说了一番,周朝当下便表示不服。

谁啊,比我还拽?

我和周朝住在教师公寓,姨娘为了方便晚上照顾方辰夏,带完一节晚自习就会回家,我上学的时候就在教师公寓住着,放学后甚至都不用出学校,黎蒿和赵珂一路顺道回家了。

当周朝还在侃侃今天班里的情况,我俩已经拐到了学校操场后面,这有一条小路直通公寓,读初中的时候教学楼太远没走过,上了高中部那倒是正好窜小路。

周朝双手插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男生的标配,反正我在学校里见十个有五个插着兜。

这小子一个暑假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平日里见着还好,今天走到了我身边已经比我高了一个肩膀,还有那黎蒿也是,窜起个儿来倒是谁也不输谁。

手腕上的表嘀嗒了一声,我抬腕,整七点。夏日白昼长,此刻太阳还斜挂在山头不肯坠落,橙黄色的余晖印盖出我和周朝在地上拉长的影子,让我突然想起了青春剧里的男女主。

但我觉得编剧真应该来看看,不是所有走在落日余晖下的两个人都看起来美好,比如我和周朝,一个冷挂着脸,一个乐得发癫。

而原因只是因为他一个前脚踩掉我的鞋后跟。

我不想搭理他,继续往前走,鞋子都不想扯上来。

拐过那面墙的弯儿时,我突然被眼前一幕顿住了脚步,鞋后跟没跟上我脚掌的动作,鞋子愣往前多冲了几步,彻底离开了我的脚。

周朝在后面笑得更欢了,“你可别把我乐死啊宋筊哈哈哈哈!!!”

等他三两步追上我后,笑容戛然而止。

“哥儿几个……干嘛呢?”周朝天真的开口。

他说话的那瞬间我想从地上捡起鞋抽他的心都有了。

眼前这几个高矮胖瘦各不一的男生围着一个人,还能干嘛啊。

而周朝这个没眼力见的,还往前窜了几步给我拿回了鞋……

我宁愿这个时候不要鞋……

我一把抓住周朝的小臂,低声咬牙道,“人打架呢,赶紧走!”

天晓得我当时有多想跑,我真的不想掺合到一些打架风波中去,虽然当时显然还没开打便被我打断了节奏。

可我忘了我拉的人是周朝,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路过的狗拉了屎也要去看一看的周朝。

光长个儿不长脑子啊……

周朝站定,脚底板跟黏了胶一样扯都扯不动。

“哥几个让个道啊,我俩得过去,你看这路也挺窄的,往旁边稍稍。”说着拉着我往前走,我是一万个眼刀盯着周朝给他甩了过去,这小子愣装没看见。

等走进时,我往人群中瞟了那么一眼,那家伙真眼熟……

那不是内十一中的富二代吗?冯扬。

我不禁说了冯扬两个字,带着疑惑被周朝拉着过去。本来那伙儿人看着也不想闹大,可我这一句冯扬直接让周朝停了下来。

好死不死非站在人堆里停了下来。

我抬头,看见周朝的下巴一动,“冯扬?谁是冯扬?”

我暗道完了,这小子胜负欲犯了。

从我第一天认识周朝开始,他的自恋就好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从黎蒿开始,这种自恋演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只要看着有人在哪方面做得比他好,他就一定要迎头赶上,赶不上的也要不计一切代价的赶上。

当然黎蒿是个例外,用周朝的话来说黎蒿就是那个山外山,赶不上没办法。索性他也放弃。

可冯扬不一样,我今天就那么一说,谁知道周朝这一根筋儿的瘾又犯了。尤其是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更能激起他的英雄主义。

此刻,他全然看不见我拼命使的眼色,对着那几个痞子像的年轻人喊,“谁是冯扬啊,吱个声啊,我等着认识呢。”

或许是周朝的语气有些流里流气,但我知道他平常说话就不着调,那几个人反过来问他,找冯扬什么事儿?

周朝噢了一声,“我们老大让他放学了别走,谁知道这小子下课铃一打就没人了,我来逮他回去。”

那几人听了,捏着靠墙贴人的衣领,“你小子结的梁子不少啊。”说着把靠墙的冯扬推了出来。

这个冯扬还是我今天见到的那样,只不过之前只是冷然,现在则是一副要打架的神情。

我心里有些发毛,虽然我能控制住周朝不参与打架,但这个冯扬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啥时候爆了,还炸伤我俩无辜路人。

对面看起来像领头一小子歪着头,虚着眼睛指着冯扬的鼻子,“你小子一脸不服,要干架?”

说完他甚至笑了一声,“也是,你跟你妈……”

那人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冯扬刘海飞到了眼前,半遮住了他的眼睛。

对面显然没想到冯扬会动手,二话不说冲上来,我和周朝躲闪不避,周朝一个反手把我护在了身后但还是晚了一些,我被对面冲过来的人狠狠撞在粗糙的墙壁上,墙上有长了一个夏天的荆棘,一些陈年老刺半深不深的扎进了我的胳膊,连带着擦破了一大片皮。

我来不及喊疼,只见冯扬已经冲进去打起来了,周朝大跨步过来,皱紧了眉头,“宋筊你没事吧!”

我顾不上回答他,掏出电话一键直呼保卫处,这是我第一天就存好的号码。

开了免提后我便大声喊,“教室公寓北门小路有人被打了,叔叔你们快来!!”

不远处混成一团的人听到我的电话,知道自己理亏,犹豫了几秒便快跑着离开了。

我真服了,要早知道打电话这么好使我哪能遭这罪啊。

皮肤刺痛的裸露处开始渗血珠出来,风一吹又痛又麻,跟洒了风油精效果无二。

不远处的冯扬见那些人跑了,走过来一把拿起地上的书包甩在肩上,路过我还不忘甩给我一个眼神和一句话。

多管闲事。

我惊讶到说不出来随即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指着周朝,语无伦次,不知道是被痛的还是被气的,“看见没有,狗咬吕洞宾!夏天版农夫与蛇!”

周朝皱着眉头看了离去的冯扬一眼,“啥人啊这是,亏我刚才还想着智取一下。”

说着一脸愧疚,“你这是工伤吧,我给你报销,我负责到底。”

我痛得直喘粗气,瞪着周朝,“那我还真是感恩你啊!”

“校医务室这个时候肯定没人了。”周朝转身背对我蹲下,“上来,去医院。”

我看着周朝宽厚的背,一把推开,“得了吧你,你这一背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传我们俩!你现在可是学校野草之一,谁敢让你背啊。”

我没好气,周朝这个笨不溜秋蛋总是闯祸后锅由我来背,跟他一起我身上的倒霉活活加了一倍。

“啥玩意儿?什么野草?”

我哼一声,“是非要我说出来你才爽是吧,野生校草野生校草!爽了吧。”

周朝转过头,颇为疑惑,“为啥是野生啊?”

“嚯哟,周大少爷还不满意啊,不是野生难道学校还给你裱个章送条横幅给你呗。”

“顺便宣告全校说,大家来看啊!这是咱们学校名正言顺的校草。”我噼里啪啦损了周朝一顿。

“噫,真土。”周朝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我怒火中烧,烧的伤口处更是火上浇油,给了周朝一脚,“走啊,去医院,我不想留疤啊!”

到医院排队挂号,等的我胳膊上的血珠都凝固了,轮到我时医生嘶了一声,“小姑娘胳膊上怎么这么多刺啊。”

“会留疤吗医生?”周朝在一旁问。

我寻思着这周朝还有那么点良心,但下一秒酒精上身后我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现在都不是留不留疤的问题了,这些刺上不知道带了什么细菌,创口也深,还要打破伤风针的。”

“打,医生,我们打。”周朝紧张的声音都有些抖,但我全然顾不上那么多。

我痛直冒汗,捏紧了我的大腿肉,像同时有几把不锈钢刀在剜我的肉,到最后牛仔裤被我捏皱成了一团,手指也僵硬得好一会儿没舒展过来。

一个月来两次医院,每次都有新体验!

包扎完伤口再出医院城市已经进入了完全的夜,周朝转过身,“要不然去我家吧,医生说你这得两小时换次药,夏天天气热,捂着对你伤口不好。”

我没说话,姨娘带着高二的学生,晚上还要回家照顾着方辰夏,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受伤的样子,那样她又多了一份照顾我的任务。

七绕八拐到周朝家时,周朝家里打开门黑洞洞的。

“你家也没人啊。”我不知道我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定了几秒。

“是啊,不然我为啥住学校里。”周朝打开灯,客厅一下子亮堂起来,暖黄的灯光明晃晃的,照的人很是安心。

“我老爹最近出版社的书出了问题,都印刷发行了被紧急召回,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周朝给我倒杯水,“我妈呢,就没回来过,除了过年谁也见不着她,包括我这个亲生儿子。”

“差不多得了,我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走了。”

周朝静止,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哪一个来了都挡不住,我甚至怀疑人类文明是怎么在大自然拥有一席之地的,毕竟人类才像是个外来物种。

周朝抓抓脖子,“饿了不,吃点啥?”说着走去打开冰箱顿住了,随即回过头,“那个,还是去外面吃吧咱。”

周朝带我去了一家面馆,“这家店从我小学就在开了,我每次回家没饭吃就来这儿。”

“嘿,王姨,来两碗牛肉面,一碗别加辣。”周朝轻车熟路。

“来我看看你的胳膊。”周朝朝我一招手。

“医生嘱咐吃清淡点的,先委屈一下你。”周朝看着我胳膊上的纱布,抬起眼询问,“你还痛吗?”

也许是灯光和夜色的掩护,周朝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神色全然不见,看起来像个早熟的高中生。我恍然发现,周朝两颊的婴儿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消失不见了,黑夜给了他坚毅的棱角。

“你看啥呢?”周朝拿手在我眼前一挥,“不是吧,被本少爷迷成这个样子,哦哟,你宋筊也有近男色的一天啊。”

我回过神来,转过头切了一声,“要近男色也不找你。”

“那你找谁?”周朝歪着身子盯着我,“谁还能比本少爷帅?”

说话间老板娘端着两碗面过来了,看了一眼周朝对我笑眼盈盈,“小周也学会带女孩子来吃饭了呀。”

周朝回过一个灿烂的笑容,什么话也不说。

我不善的盯着周朝,“你没觉得有些误会吗?”

周朝一挑眉,递给我一双筷子,“误会?你去学校里看看,有多少人想跟本少爷产生误会,你知足吧,你已经领先她们一大步了。”

我内心阻梗,周朝这人有时候吹一下就能上天。

吃饭中途,周朝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周朝摇摇头,“得,这中年男人又要一周不归家。”

我被他口中的中年男人逗笑,“你就这么称呼你爸。”

“他还叫我毛头小子呢,我叫他中年男人怎么了,本来就是。”

我感受着周朝身上每一处生机蓬勃,那是美好的原生家庭里浸润出来的自信和朝气,后天是学不来的。

吃完饭回到周朝家,周朝让我在他房间休息。

“你不介意吗?”我问道。

周朝半只眉毛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你一女孩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我也不常回来,要说家教室公寓就是我第一个家。”周朝一边给我拿被子一边说,“好像咱俩第一次遇见就在那后面吧。”

“你记得倒挺清楚。”

周朝嘿嘿一笑,“那是,怎么样,对我有全新认识了吧,不仅脑子好还长得帅。”

我轻叹一口气,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随时随地自信的状态。

我环顾周朝的房间,除了一面书架另一面墙空空如也,看起来格外突兀。

我指着那面空白的墙,“这里以前挂着什么东西吗?”

周朝看了轻轻一笑,“你眼睛真尖。”

周朝坐下来,“如果我说这里原来是一整面奖状是不是可信度不高?”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却突然打哈哈,“是吧换我我也不信,行了你胳膊上的药该换了,等我一下。”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宽大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整个人骨架也大,显得门框有些小。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堆东西,顺手拖了一个桌子摆在我面前,“胳膊。”

他半掀开我胳膊上的纱布,轻轻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我,“还痛吗?”

头顶上暖黄的灯印在周朝的眼里,使他眼睛看起来有亮晶晶的碎钻一样。

我摇头,接着就感觉手臂上一凉,周朝抓着我的小臂,他的手很大手心也很凉,这炎炎夏夜里周朝的手居然是凉的。

周朝半附在我侧身,整个人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我感到一阵压迫。

我开始怀疑白日里那个活蹦乱跳幼稚得没心没肺的周朝是不是我眼前这个人。

手机铃声响起,周朝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听,“嗨呀哥儿们,你自己看看时间,这么晚了谁出来啊,第二天不上课啊。得了得了明天再说我这儿还有事儿。”

这一通电话的语气仿佛那个平日的周朝又回来了。

“好了,等会儿睡觉别压这半边胳膊。”周朝收拾起桌子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有事儿叫我我就在隔壁。”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打开门,客厅一片寂静,想着周朝应该是还没起床,正准备转身回房,大门一阵动静随后打开。

周朝站在门口嘴里叼着包子,手里提了一堆东西,见我便说,“正好,我买了一些洗漱用品和早饭,你收拾一下出来吃饭。”说着把手上的一堆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牙膏牙刷毛巾甚至还有湿纸巾和皮筋。

惊诧的同时周朝又接起了电话,“哎哟我知道周老头,我起床了起床了不会迟到的你放心吧啊。”

挂完电话周朝看我没动,嘴里鼓鼓囊囊,“你再不来我可吃完了,到时候你饿着去学校吧。”

上学路上等公交车的时候,周朝从书包里拿出我的药,“你们班我也不好进去,你记得换药。”

我接过,塞进了书包。

学校的课排的满满当当,晚自习上三节是洒洒水的程度,高三晚自习甚至有五节。虽然我已经提前学过了不少内容,但上课的时候还是不敢分心,成绩如果再掉下去的话,那我就真不剩什么了。

旁边的冯扬吃到早退已是情理之中的事,大家都觉得十分正常,不过我觉得有些反常的是他显然已经来过教室里,书包在桌子里。

临近中午时分,同学们都饥肠辘辘,我的胳膊又痛又痒,一上午了还没来得及换药呢,天气闷热,伤口处很快火辣辣的痛。

好不容易中午的下课铃打了,同学们蜂拥着去吃饭,我拿出我的药包,扯下胳膊上的纱布开始上药。

不得不说,人一旦受了点伤就会变得脆弱,生理和心理都适用。

我咬住牙,皱着眉偏头看那一脸深红覆盖着一层药粉的白,糅合在一起看看成为脓一般的黄。

“吃力不讨好啊。”我深深叹口气。

“多管闲事的下场。”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我转过头,冯扬双手环抱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转回脑袋,丝毫不肯让步,“是啊是啊,我不该当农夫,也不该冒充吕洞宾,自找的自找的。”

冯扬的脚步慢慢靠近,在我旁边坐下,随便拿起一本书端看起来,头也不抬,“所以说以后别管闲事。”

我一听坐不住,药也不敷了,“诶,首先啊,我并没有想管,我不过是想抄个近道。其次啊,是周朝,就是昨天站我旁边那大高个儿,他想替你解围来着,谁知道你一拳就给人揍过去,还把我俩给带里边了,要喊也是我们喊冤啊。”

“你跟那周朝,在谈恋爱啊。”冯扬一副冷漠的口吻,谁曾想竟然也是个八卦人。

“造谣是犯法的。”

冯扬耸耸肩,依然冷淡,“开个玩笑。”

我轻哼一声,“开玩笑不如先报销下医药费。”

冯扬没动,伸出手来,“收款码。”

我皮笑肉不笑,“开个玩笑。”

刚安静了没一会儿,前门几个脚步声传来,我一看,周朝拖家带口的把黎蒿和赵珂都拉过来了。

“你小子怎么还坐我们宋筊旁边啊,是来道歉的吧。”周朝大着个嗓子。

“他是我同桌。”我说。

周朝一听,指着冯扬语气更上一层楼,“同桌你还怪我们多管闲事啊,现在来看我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珂和黎蒿不动声色地看周朝一顿输出。

我不想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于是站起身来说道,“走走走,吃饭了。”

出校门的路上,赵珂过来看了看我的胳膊,“还好不?”

我点头,“痛是痛了点,就当被狗啃了一口吧。”

黎蒿这时突然开口,“你以后离他远点。”

周朝一听,狠狠点头附和道,“这小子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堵,谁知道在校外惹了什么人,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完蛋了。”

我虽然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了,但看到这么多朋友都在关心我,也点点头应承下来,加上我本来也不想和冯扬有过多交流。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比别人都好精神一些,不是因为我有多努力,只是因为伤口痛得时时刻刻都悬着我的神经。

冯扬这一个下午倒是没有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上课的时候听着听着后桌的刘星洋戳了戳我的肩胛骨。

我转头,他小声说,“你胳膊流血了。”

我赶紧偏头一看,一片血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渗透了纱布,血液滑下来成了一条线。我赶紧举手示意去厕所,得到允诺后抓起药包跑向了厕所。

可我没想到的是,冯扬也跟了过来,拉住我另一只手。

“大哥,我要去厕所你也要来?”

冯扬还是那副模样,说,“厕所的细菌可比你想的多,我劝你去医务室。”

虽然我不喜欢冯扬的臭脸,但他说的也没错,要是再感染细菌我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我转换了方向疾步走向医务室,在老师的询问和清创后,血止住了,对我说,“同学你这个创口可别再用纱布包了,这么热的天就是给细菌创造培养皿啊。”

“而且你这个伤口要经常换药,最好一个小时一次,不然好得慢不说还容易留疤。”

这可给我说的心里一激灵,赶紧就点头说好的好的。

医生老师又给我重新开了一些药,口服和外敷的都有,并嘱咐我别偷懒,口服和外敷都要做。

等我走出医务室,冯扬靠在墙边,双手插兜,见我出来偏着头看我。

他不紧不慢走过来看我的胳膊,没了纱布的遮挡,一眼看上去看是有些触目惊心的,他看上去却没什么反应。

“被谁撞的?”

我愣神看着他,是怎样的人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啊,我没法儿理解。

我也没什么好语气,“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监控。”

冯扬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身走掉了,等我再回到教室发现他的课桌空无一人。

整个下午的课上完,发现晚自习要写的卷子落在了教室公寓,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我还在想回去走哪条路,走小路的话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事,于是我决定绕远一点走大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在阳关道作妖吧。

可没等到我过阳关道,冯扬在教学楼前拦住了我,“跟我来。”

我指定是不敢去的,经此一役我觉得我应该以生命安全为上。

冯扬见我没跟上来,转身,“要我拎着你走吗?”

拎?他居然用拎?小说看多了是吧。

不过我宋筊从小在乡村的泥坑爬大树跑胆子也不会那么小,于是先问了句,“去哪儿?”

我以为他至少会回答我,谁知道他径直走过来眼看头就要绕过我的脖颈,我里面一个闪身,非常有眼力见的说,“走走走。”

冯扬领着我,穿过小路到了一个角落,据我观察这是个监控死角,后面全是石墙,前面是一大片阔叶树。

冯扬在前面走着停下来脚步,“出来。”

我立刻警觉,双手收紧呈防御姿态,环顾四周。

冯扬高昂着头看向前方,前面的石板背后慢慢出来一个人,我一看,这不是昨天打架那放狠话的领头吗?

前几天还嚣张得不可一世把冯扬按在墙上,今天竟然离冯扬两米远,眼神收敛。

冯扬拉过我,翻过我的胳膊,“我看过监控了,他撞的你,你想他怎么赔罪都可以。”

我滴溜着双眼左顾右盼,这开放题我确实是很不拿手啊。

放过他吧我这罪白受了,惩罚他吧我又没想好,万一轻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了,万一要是重了我可脱不了干系。

如何拿捏一个轻重问题,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冯扬显然不想给我这样的时间,“这样吧,我帮你。”说着正预备面朝对方开口。

“等等等等。”我拦下冯扬,“这样吧,你把学校天象厅里面打扫干净,顺便把桌子摆放整齐,可以吧。”

冯扬面色冷静,“听见了吗?”

对方点头。

“走吧。”

等到那人走远,冯扬转身,“现在对别人心软,大难临头首当其冲就是你自己。”

冯扬说这话有种莫名的激动,我犹豫着开口,“下周我们班要去天象厅里上地理,轮到我们小组值日,我就想偷个懒……”

我感觉到冯扬在我头顶翻了个白眼但我没看见,他就转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冯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学校,一来学校不是在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书就是趴着睡觉,我和他虽然是同桌但完全没有交流。

我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生活也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不过几周后我发现我确实是想多了。

这次不是学校的事,而是姨娘家里。方辰夏出生了好几个月也没办满月酒,按道理来讲没办满月酒也不算什么大事,谁知婆婆整天喊整天说,他的孙子没办满月酒就是个大遗憾,会给这个孩子以后带来霉运。

我姨娘觉得方辰夏满一岁再办个生辰酒也是一样,可婆婆非是要说服姨娘,还联合着姨夫一起,说什么也要补办酒席。

婆婆这心思,别说姨娘,就连我都心知肚明,借着办酒席好收份子钱。

“少说这些废话,我今天把话都放出去了,我那些一起跳舞的人都知道,你们也准备准备通知一下你们的那些同事啊朋友啊这些。”

姨娘试图和婆婆讲道理,但婆婆却说着这样一段话。

姨夫在旁边不开腔,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姨娘不想让姨夫太为难于是让他回房,姨夫还真就转身就走。

我在门缝里将整个场面看得一清二楚,婆婆如机关枪一样不带停的说,姨娘偶尔想插一句嘴立马被呛回来。

“我的孙子我不能给他办满月酒啊,什么道理啊,没有道理的呀!”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啊,他光是你儿子不是我孙子是吧。”

“妈……”

两方都不肯让步,可姨娘明显处于弱势。我心里一沉,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姨娘,阿婆,喝口水吧。”

姨娘见我出来,脸上勉强挂上一丝笑容,婆婆则撇过头不看我,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姨娘神情难看起来,最终还说道,“那就办吧。”

似乎我的出现,把事情搞得更砸了,原本姨娘可以就此拖下去的,只因为我的存在,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早就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把这件事和赵珂倾诉后,她思索了一番告诉我,“你确实不该那么莽撞的出去,让别人有了拿捏的软肋。”

我后知后觉被赵珂点醒,心里后悔不已。

迟来的满月酒办的风风火火,婆婆高兴得多喝了几杯甚至唱起歌来,和一桌子老姐妹推杯换盏。姨娘和姨夫则忙着接待来的客人,在门口挪不开脚步。

我在席间偶尔帮着搭把手,看着姨娘忙前忙后,想着这一切都是我成为了导火索,我高兴不起来。

客人来了很多,我选择少和他们接触,我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十分尴尬。

“小风。”

接待处有人喊我名字,我一转头,姨娘在冲我招手,“过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没等我走近,就看到周朝咧着大牙嘎嘎乐和站在一旁当柱子的黎蒿。

“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得不敢眨眼。

周朝冲我一点下巴,“来给你撑场子啊,怎么样,在场没有比我帅的了吧。”

姨娘走过来,“你同学呀?”

我点头。

“那快进来坐,阿姨感谢你们能来,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周朝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接待台,“我们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这里祝弟弟满月快乐,等他长大来找哥哥姐姐们玩儿啊。”

姨娘和姨夫在场我不好说什么,等把他俩领到里面我转身道,“你们不用送礼的。”

周朝大手一挥,“那怎么行,你的面子就是我们的面子,反正写的是你的名字,让他们知道咱也不是好惹的。”

黎蒿在一旁说道,“赵珂跟我们说的,本来她也能来,但他爸带她去亲戚家了。”

我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发酸。

周朝俯下身,“诶我说,可千万别感动得涕泗横流,多难看啊。”

席间,主持人请姨娘和姨夫上台讲话,被婆婆抢了先,说了一大堆毫无营养的话,不知道以为孩子是她生的。

姨娘站在旁边微笑着,我知道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把拙显露在外。

看着席间的人们笑意盈盈,我心里却堵得慌。一场酒席代表不了什么,只是这背后藏着无数委屈和妥协,一个身不由己的念头和一个披上面具过活的人生。

我已经尽量选择不回姨娘家了,希望能借此让婆婆因为我而对姨娘的意见少些。但我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的偏见是无论你做多少事都无法改变的,除非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时。

满月酒圆满结束,按道理说婆婆应该满足了,但人性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

还没过几天清净日子,婆婆突然对姨娘要求说让她辞掉学校的工作,说方辰夏现在这个阶段最需要妈妈的陪伴和照顾,需要她全身心的照顾好方辰夏。

姨娘怎么会不明白,这是让她当家庭主妇,说得好听些叫全职妈妈。

姨娘自然是不干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何尝不知道经济来源的重要性,有钱才有发言权。

为此,婆婆跟她拌了许多嘴,而姨夫在这件事上是支持姨娘的,可我心里觉得姨夫支持姨娘不过是有一个人可以分担家里的经济,并不是真的为姨娘本身想,想她没了自己的经济来源是不是会被人看不起,社会上是否承认全职妈妈的付出,这些都是问题,显然姨娘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但可怕的是有个死缠烂打的婆婆以及摇摆不定的儿子。那段时间姨娘的话少了很多,她尽量不和婆婆争论,工作和家庭哪一个都让她疲惫不堪。

方辰夏那边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婆婆又是个说的比做得好的人,姨娘和姨夫商量是否需要请个保姆,遭到了婆婆的严厉斥责。

“保姆,保姆能干嘛,能喂母乳还是能代替妈妈的啊。”

“你找保姆,一个月七八千供吃供住还不一定把孩子照顾成什么样子,你没看到新闻上说嘛,说有一个保姆晚上抱孩子的时候自己在那里打瞌睡,结果把孩子摔了啊。”

“请保姆,请保姆还不如给我钱让我来,我经验丰富很多的好吧。”

每次姨娘听到这些话,和姨夫相视一眼便再也不提起。

这些争吵在我周末回姨娘家时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平常还不知道有多少明里暗里的战火在燃烧,我眼看着姨娘快速的苍老,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段时间我开始在网上学习一些育儿知识,只想着能帮姨娘分担一点是一点,比如奶粉先冲水还是先放粉,孩子不同的哭声怎么辨别他是饿了还是尿了,等我接触这些领域后才发现,我能长大真是多亏了我妈。

那些在大人身上受的小伤,就足以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因此我学的格外认真,笔记连着做了半本,期间周朝看到我的内容,非常惊诧且不可思议的问,“你跟谁谈恋爱了?”

我拍了拍他的脑子,“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方辰夏,我这么做是为了我姨娘。”

有段时间晚自习我没住教师公寓,回了姨娘家,晚上我和姨娘一起照顾着方辰夏,她需要什么我就帮她递什么,第二天一早再赶到学校去。

期间无数个夜晚不知道多少次被方辰夏的哭声吵醒,我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小孩,没来由无由头的哭,哭的又大声又刺耳,整得我差点神经衰弱。

我算是体会到姨娘的辛苦,况且她还要时刻应对婆婆的刁难,那时我不止一次在想,这个家到底给姨娘带来了什么。

姨娘很心疼我,马上又要到期中,天气也逐渐转冷,她坚决不让我熬夜陪她照顾方辰夏,嘱咐我以学业为重,这是她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我想,姨娘身上的母亲责任也是因为有了方辰夏之后才被加上的,谁天生就是一个母亲呢,更别说一个母亲身份的责任。

期中必定预备着期中考试,我在三十班的成绩时上时下,通常能保持在前十,这还得归功于暑假我那牺牲的娱乐时间。

而学校里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瞬间传遍整个教学楼。

在期中考试的第一天,准确来说是下午数学刚考完,回到班里就炸开了锅,而炸锅的引线,出在我后桌刘星洋身上。

“听说他把自己的好朋友给举报了,说他在考场上抄自己的试卷。”

“我怎么听说是另一个人让刘星洋给他打纸条,刘星洋没同意反手报给了老师?”

“诶诶诶我听说的是刘星洋喜欢一个女孩,这次考试他跟那女孩一个考场,结果有人让那女孩打纸条给他,扔到了刘星洋桌上,刘星洋给举报了。”

事情总是有很多面的说法,此时我的后桌刘星洋低着头,我看出来他已经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说话,脸颊有微微抽动。

我听到大家议论的点在于,如果刘星洋真举报了自己的好朋友,于理他做的对,于情就意味着没人敢跟他深交了。

学生时代最看重的就是信任,最讨厌的就是背刺,而刘星洋此举,无疑把自己推上了一个前狼后虎的境地。

由于这件事口口相传的人太多了,谁都不知道哪个版本是真的,到时候都只是说“我听某某某说的”。

学校通报出来之前,考试还是要继续进行,只不过这次刘星洋却没参加。此后的两天考试里,刘星洋座位上空无一人。

考试完两天,刘星洋都没有来,课桌上堆了一些发下来的期中试卷,除了语文和数学,全是空白。

他同桌万勤勤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塞进了桌洞,不一会儿,万勤勤突然惊叫出声。

我回头,见她盯着手里的纸条,神色凝重。

我赶紧站起身越过桌子,一看那字条上写着,“这次我真的做错了吧,或许我就不该……”

语气深重,最后一笔把纸条划烂了小半截。

刘星洋已经好几天没来,于是我和万勤勤将纸条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让我们回教室,之后迅速打了刘星洋家里的电话,没人接。

我和万勤勤在门口悄悄看班主任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打来打去,最后翻出了开学第一天让大家填的家庭信息记录,看样子是要找到刘星洋家里去。

班主任走到门口看见我俩站着,专门叮嘱说,“你俩先别声张,谁都别说。”

我和万勤勤点头,闭紧了嘴巴。

事实上等班主任一走,我和万勤勤就假装进去搬作业看到了刘星洋家的地址。我对这个市的其他地方不太熟,万勤勤是本地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很偏的区。

我拍下了地址的照片,万勤勤想下午出校去找这个地址,说刘星洋人很好帮过他不少忙,这次她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我想了想,“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晚上两个人也安全一点。”

我俩顺着这个地址又是转车又是转地铁,好容易到了,跟着导航的提示还要走一截上坡。

“他家好远,那他早上得起多早去上学啊。”

万勤勤说的,我深有体会,小时侯在镇上上学时天不亮就得出发,走两个小时路去集市上的小学,天黑手电筒是必备,几个村里的孩子结伴着去,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我们跟着导航一路爬坡,走到顶上才发现,有一条大马路,好魔幻的道路啊。

马路旁边有几座居民楼,老式的那种,电线从每家每户房门前牵过。此时正值小学生们放学,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已经动工,饭菜香时不时钻进我的鼻子。

我们寻着手机上的地址挨家挨户的找过去,在小巷子的尽头对上了门牌号。这家十分清净,和旁边热闹的家庭气氛比起来,冷清得有点过头了。

万勤勤敲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我看了看面前的这道门,保护膜细细碎碎黏在门上,应该没安多久,主人可能想着有保护膜门能用的时间长一点,也就没撕。

万勤勤又敲敲门,此时里面才传来一声,“来了。”

门打开后,一个年迈的奶奶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打量着我们。

我赶紧说道,“奶奶,请问这里是刘星洋的家吗?”

奶奶似乎有点没听明白,我又重复了一遍,她才点头,嘴唇颤颤,“是啊,你们是谁呀。”

“奶奶我们是刘星洋的同学,来给他送一下卷子,他在家吗?”万勤勤弯下腰说道。

奶奶听罢,脸上有些动容,打开了门,“洋洋的同学,快进来。”

我和万勤勤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万勤勤上前扶着奶奶往客厅走,我轻轻关上了门。

奶奶一边走一边说,“下午洋洋的班主任,来过了,我还以为这孩子犯什么错了,结果老师说我们洋洋得奖了,特地来给送奖状。”说着把桌子上的一个封皮拿给我们看。

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恭喜刘星洋同学在“我和我的家庭”征文比赛中荣获一等奖,特此鼓励”。

我和万勤勤相视一眼,万勤勤笑着说,“我们都听说了,奶奶,刘星洋在学校可优秀了,成绩好不说还乐于帮助同学,他帮了我不少忙呢。”

奶奶乐呵呵的脸上展开皱纹,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还有奖金呢,洋洋这孩子打小,不光没花家里什么钱,还给家里挣了不少,每次得奖都会兴冲冲的回家一字一句念给我老婆子听,好孩子啊。”

万勤勤点头道,“奶奶,刘星洋这几天没回家吗?今天他把作业落在教室里,我想着给他送来就找到这儿了。”

奶奶听着,“洋洋啊,上学的时候就在他大伯家里住着,我们这儿啊太远了,他上下学不方便,周末放学了就回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奶奶那您知道大伯家在哪儿吗?这个作业明天要交,我怕今天不给他明天就交不了了。”

奶奶听完,缓缓起身,我和万勤勤赶紧一边一个护着老人。

老人走到电视柜旁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说,“洋洋说这是他大伯家的地址和电话,让我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我这老婆子硬朗的很,亏他们还经常记挂着我。”

“你是一个人呆在这儿吗?有人照顾您吗?”我问。

奶奶拄着拐杖,“他们非给我请了个保姆,现在她去买菜去了,待会儿回来我让她给你们做好吃的,奶奶这儿啊别的没有,好吃的多的是。”

我和万勤勤听完,心里都很难受。老人的爱就是这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孙子,都愿意付出。

天色逐渐黑下去了,奶奶似乎很久没和陌生人聊天,拉着我们说了许多话,知道我们要走还塞给我们许多包好的零食。

看到老人佝偻的背和和蔼的笑容,我内心十分触动,但先眼下找到刘星洋要紧,于是和奶奶说,“下次我们跟刘星洋一起来看您。”

走出门口路灯已经亮起来了,万勤勤看了看手上的另一个地址,“班主任肯定也已经找过去了,我们还要不要去?”

“去。”我斩钉截铁,“老师去和咱俩去那是两种身份,刘星洋好几天没来,万一他心里真憋屈真出什么事,我俩都对不起奶奶的这些东西。”

说完我们转辗交通,四十分钟后到了刘星洋大伯家楼下,是一幢八层的楼梯居民楼。

我和万勤勤站在楼下,正预备上去,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声音。

我俩停住了脚步仔细一听,这不班主任的声音吗?!于是赶紧往对面楼一躲,借着夜色掩护一下自己。

当几个大人走出来时,班主任还说着,“要是小孩回家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没什么事就好,这个阶段的小孩注意一下他的心理健康,有事没事多问问。”

家长们点头微笑送走了班主任,我和万勤勤静静的听着,想来刘星洋应该没什么大事,否则班主任不可能这么淡定的走了。

等到又一次寂静时,我和万勤勤走出来,“这下轮不到咱们了,班主任把工作做完了。”

我摇头,“不对啊,刘星洋好几天没去学校,班主任也是我们今天说了他才上门,那刘星洋大伯没有怀疑吗?毕竟没去学校总得先跟班主任说一声吧。班主任也是,前几天刘星洋没来的时候他什么事也没有……”

万勤勤想了想,“会不会是……刘星洋向学校请了假,然后在这边又假装去上学,直到今天我们发现纸条,事情才显露了。”

“有可能,或许刘星洋只是单纯想逃避几天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转念一想,“在这儿蹲刘星洋,既然他假装去上学那肯定也要按照学校的放学时间回家。万一他明天故技重施,那要一直拖下去到什么时候。”

万勤勤点头,于是我俩抱着奶奶给的东西坐在对面楼的门口,等着刘星洋回来。

期间周朝给我发来消息问我去哪儿了,晚自习怎么人不在,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他只回了两个字,“等我。”

等刘星洋回家的时间里,我和万勤勤简单聊了一下对刘星洋的印象。万勤勤是他同桌,对他了解的更多一下,而我只知道他不善言辞但人很热心,上次我胳膊流血还是他提醒的。

天气已经入秋很久了,晚上气温下降,风一吹还一点小冷,我和万勤勤穿的都比较少,只能缩在一起并把拉链拉到脖子。

晚上九点半,我看看时间刘星洋这时候快回来了,于是站起身走出楼梯口,这一出去穿堂风差点又给我吹回来了,峡谷效应里的风往往最大,但我又不想错过刘星洋,只好一边蹲一边等。

过了不到五分钟,刘星洋骑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我喊一声万勤勤,里面跑到刘星洋面前拦住了他的自行车。

刘星洋看到我和万勤勤的出现,很是惊讶,“你们?”

万勤勤吸了吸鼻子,看到刘星洋出现,或许是因为天太冷脾气有些急,“我们我们,我们不来不知道你还要这样假装上多少天的学。”

万勤勤语气里没有责怪,但刘星洋低下了头。

“我们知道你是被那件事影响了所有想先暂时逃避一下,但是很多人为你担心啊,而且你还写那种语气的纸条,不知道以为你想不开呢。”说话间我吸了几口凉气,鼻腔到肺感觉凉透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刘星洋问。

“你奶奶说的。”万勤勤也被冷的够呛,说话都有点颤抖,“班主任今天给你送证书和奖金,我们就跟着去了,这才知道你在你大伯家。”

刘星洋没说话,看到了我们怀里的包,我伸手一递,“你看,这是你奶奶嘱咐我们带给你的,他可惦记你了,知道我们是你的同学还想着给我们做好吃的。”

万勤勤接话道,“奶奶跟我们说了你很多事,况且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每次做什么事身上都有一种正派的力量,所以那些传言和谣言我半个字都不信。”

我顺着万勤勤的话说,“而且是我看到有人作弊我何止是举报啊,像我这么义愤填膺的人我还要诅咒他一辈子都考不好,你正义感还是太弱了。”

万勤勤搓搓手,“还有啊,学校已经出了通报,说你举报那俩人啊是老作弊犯了,这次你算是为民除害,根本没有那些个子虚乌有的事儿,那些传言都是那俩人编来编去最后乱传成这样子。”

我有点蒙,我怎么不知道出来通报,看了万勤勤一眼,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

“是啊,凭什么咱做了好事还要被骂啊,坏人就该逍遥法外吗!”

刘星洋吞咽着,“其实……他们没你们说的那么坏。”

万勤勤一挥手,“那不就得了,你管别人怎么说你,我就觉得你做得好。”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刹车,我转头,看到周朝冲我们这边跑过来,身后有辆小轿车开着近光灯,光落在周朝的身后,此刻我觉得他很像个巨人。

“你们看,学校通报出来了。”周朝气喘着跑过来,打开手机竖在我们面前。

万勤勤也不可思议,我知道刚才她是编的,但赶早不如赶巧,今天下午就在我们走的时候学校张贴出了通告。

“你看,我说什么,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刘星洋看了我们一眼,“其实那些传言……有一部分……是真的。”

这下轮到我们仨愣住了,周朝更是连大喘气都停滞住了。

刘星洋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我确实是因为一个女孩,但不是她作弊……是她后面的人。”

“我关注她很久了,这次和她一个考场。”刘星洋停顿了一下,见我们仨眼睛瞪着贼大,有些不好意思,“她身后的两个人老是逗她开她玩笑,我本来想下考场之后找他们的,结果在考试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作弊,然后就举报了。”

周朝听完发出疑问,“那你不应该高兴吗?”

刘星洋轻叹一口气,“举报那俩人中间,有一个是她喜欢的人……”

我深吸一口凉气,事情居然还能这样发展。

“那个女生,是咱们班的,对吗?”万勤勤看向刘星洋,刘星洋最终点头。

难怪刘星洋不愿意去学校了,估计事后那个女生肯定跟他说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刘星洋开口,“考试后她找到我,说我多管闲事,还说她知道我喜欢他,我做的这些事让她开始讨厌我了。”

好重的话,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无疑判了重刑。

“我还以为你是受不了那些传言……”万勤勤在我身后默默开口。

周朝这时插嘴道,“你们怀里抱着什么啊?”

万勤勤像突然反应过来,将怀里的东西塞到刘星洋手上,“我得先走了,回家要晚了。”

我见万勤勤离开,我也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刘星洋,“别辜负奶奶一番心意啊。”说着拉着周朝便去追万勤勤。

周朝一脸茫然的来又一脸茫然的走。

等我追上万勤勤,她转过头对我说,“学校都放学了,我得赶紧回家,不然我爸妈要去学校找我了,今天的事别跟别人说啊。”说着拦了一个出租车快速上了车,留给我一个勉强的笑。

我看着车子发动又远去,回头看了看还在原地愣神的刘星洋,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

马路牙子的车子飞速划过,在我身边刮起一阵冷风,吹的我心里一紧。

雾霭弥漫里,我好像看见一朵花正在开放随后又悄然衰败。

“他俩咋啦,吵架了?”

周朝出声,将我思绪拉回来。

我转身看周朝那一脸茫然又严肃的表情,在心里摇了摇头,男生在这方面果然还是迟钝不少。

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被万勤勤最后的笑容触动,还是今夜的风太冷,我一路上时不时身体会打一个寒战。

为什么人会长大啊,为什么长大之后心就不属于自己了,会为许多事烦心忧愁,会以为那就是过不去的坎。

周朝见我眼神扑朔,拿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迎着冷风开口,“你说,刘星洋如果知道万勤勤喜欢他,他会是什么表现?”

“什么?!万勤勤喜欢刘星洋?”

我恨周朝白痴一样的感情迟钝,“这件事只有你们男生看不出来。”

“万勤勤应该很难过,但明天刘星洋一回来,作为他的同桌她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更糟的是刘星洋喜欢的人就在我们自己班。”

我一瞬间感觉所有buff叠满了,对万勤勤来说简直就是致死量。

周朝似懂非懂,“这还不简单,万勤勤换个同桌不就行了,打不了老死不相往来,都是大人了,懂得都懂。”

“我就怕万勤勤会伤心。”我轻叹。

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不把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不就行了,自己保护好自己,只要不动心,从此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多好。

“哎呀遇到这种心动是控制不了的,伤心也总是难免的,不受伤怎么能成长呢?”

我转头看一眼周朝,“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理论型选手啊。”

周朝一摆脑袋,“漏漏漏,我是理论实践双边型选手。”

我心里一跳,有点惊讶,“什么意思?难道……?”

周朝故意歪着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会吧,你难道真的有故事了?”

周朝哼哼唧唧,走在我前面摇头晃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看他宽厚的背影,我突然感觉这瑟瑟秋风只往我脖子里灌,凉透了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