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还是一如往常的早晨，只不过，今日的第一次睁眼，看见的是心上人。
苏九熙一笑，侧过身看向萧涪江，他的眉眼微闭，发丝打在脸颊旁，湿漉漉的。
即使已经结婚了，在她眼中萧涪江还是那少年涪江，一如初见之时。
她将身旁人脸庞的汗珠擦掉，轻微的触感让萧涪江有了反应。
萧涪江没有睁开眼，反而是揽手将她抱在怀里，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还是想再睡一觉。
“还不起床啊。”
苏九熙偏过头，在他怀中很不老实。
“不想起，在睡一会。”
萧涪江明知他已经睡不着了，可还是赖着想再躺一会。
苏九熙嗤笑，静静端详着他，心情很复杂。
她明明知道，很快便会有一场恶战，可偏偏还贪恋这短暂的美好。
萧涪江手欠的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却不想，一个力气没用对，手肘就戳到了苏九熙肋骨上。
“咳咳咳。”
她猛地咳嗽了两声。
“小将军，我被你折腾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就不能对我温柔些啊。”
萧涪江整个人覆了上来，嘴唇贴在了她的脸颊。
“怎么了嘛？”
苏九熙佯装着难受，眼神左右飘忽。
“我这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回来的，带着一身病骨麻烦你了，还请萧小将军对我手下留情了。”
萧涪江嗤笑了两声。
“现在知道求我了，昨天不是挺开心的吗？”
苏九熙一个转身给他带了过去，“起开！”
“哈哈哈哈。”
萧涪江抱臂枕在脑袋后，“不麻烦不麻烦。”
“你要是去麻烦别人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萧涪江说着说着，嘴角的弧度越甚。
“最好，能麻烦我一辈子。”
苏九熙侧对着他，默不作声。
一辈子的意义很长，那些相守到老的约定，也绝非易事。
因为她有预感，马上事情便会迎来结果。
无论是好是坏，总归该有个结果了。
轰隆隆—
万里无云的多日，在这一天，天空突然炸了一计响雷。
千万傀儡逐渐从凡间界四大城中包围过来，一道黑气夹杂天地之间，悬在空中。
本是晴空万里的早晨，却霎时间变成了一片漆黑。
魔气顺着气流缓缓压了下来。
“楚丰然”站在这天地之间，从他的指尖流逝着怨气，不断侵散在空气中。
吸入怨气的人，便会眸间通黑，变成如普通傀儡一般，与万千魔将做着同样的事情，感染祸乱着人间界。
当黑气感染到东汉城时，正是他们婚后第二天。
“那个女人坐不住了，她先动手了。”
苏九熙抬手便能触摸到滚烫的魔气，湛蓝的天空就隔在薄薄的的一层黑气外。
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这是魔天阵。”
萧涪江轻轻叹了口气，“用世间所有怨气，在阵法中的人，可以达到毁天灭地的程度。”
“这个阵法，包含的正是整个天地，她是想把整个世间毁灭吗？”
苏九熙冷笑，“这便是她最后的招数了，用尽所有魔气，感染世间所有人，成为她的座下傀儡为她所用。”
萧涪江挽上她冰凉的指尖，对苏九熙缓缓一笑，“要博一下吗？”
苏九熙：“怎么博？”
只要是阵法，便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在阵法将成之时，也是阵法最为脆弱之时。只要在那时除掉施阵之人，魔气灰飞烟灭，凡间界便可以恢复如往常一般。”
萧涪江目光深沉望着她，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是，如果不尝试一下，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而他，也会在魔气的渲染下，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魔种。
还会……忘了她。
苏九熙回身抱住他，一股檀香气息传了过来，是熟悉的气味和体温。
她身为神种，出生来便肩负着使命，是自己不能选择的。
她的选择本就不多，能选择一个正确的爱情，已经无憾了。
苏九熙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萧涪江的胸膛很热，她贪恋，不想放开。
“能嫁给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临死前的夙愿。
萧涪江皱眉，像往常一样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间，顺带揉搓了几下。
“不许说这种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九熙可能永远也不会懂，失而复得，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管什么结果，他都不想再失去她。
就像他说的，任何会对她可能造成杀害的，他都会亲手除掉。
也包括……他自己。
“我们约定好，谁也不死，都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萧涪江的语气如同在哄一个小孩子，很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
他这个样子，苏九熙怎么忍心拒绝呢。
她道：“等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们便同约定好的一样，走遍千山万水，四海八荒。”
“拉勾。”
萧涪江伸出手指，这样幼稚的行为，是他从来不会做出的仪态。
可他心底害怕，真的害怕失去。
苏九熙一笑，勾起小指对上了他。
在光线的照射中，晃上了两个人的眉眼间。
在黑润的眸间，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这样小孩子的行为，却像是在彼此许下真诚的许诺。
仿佛有了这样一个起誓，一切都能如他们所想的一般。
傀儡在楚丰然的指引下，逐渐逼近了东汉城中。
萧涪江在东汉城城墙外设置了结界，可以暂时延缓魔气的蔓延。
萧至玄带领城中所有将士站了出来。
“哥，嫂子。我带着所有的东汉城中的将士，一同将还未感染的人救回来！”
苏九熙应声点头，“我跟你一起！”
说着，苏九熙朝城墙下一瞥，便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容容……”
她面色刷的一下苍白，呢喃着，“容容。”
望心剑脱手，在幻容身旁她打飞了所有傀儡。
苏九熙随之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容容一怔，随即立刻回过神，看到了熟悉的人。
她的蓝瞳顿然便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发疯了般向苏九熙身边跑去。
苏九熙微怔，身体如同僵住，在望见容容的反应时，迈开腿向她身边跑去。
容容，容容没有被感染……
喜悦顿时冲刷满她此刻的心情。
这时，一个傀儡的刀刃只差分毫就划上了幻容的肩膀。
苏九熙瞳孔放大，立刻扑过去，转身将她护在怀中。
剑刃哗的一下划破苏九熙的后背，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渗透了衣物。
“小师妹……”
容容的手背上溅上了温热的血，她无措的站在原地，双腿止不住的发抖。
苏九熙抬眸，揽起她的腰间，飞于东汉城中的结界里。
落地时，苏九熙没有支撑住，嘴角流出血液。
“小师妹。”
容容面色苍白，着急的想帮她检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苏九熙对她轻轻一笑，“我没事，容容，白公子……”
白川烨没有同她在一起，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傀儡了。
“小老虎，小老虎为了保护我，被人划伤，魔气感染上了他。”
她强撑着情绪，紧声诉说了经过。
容容明白，这不是该哭鼻子的时候，可她心疼。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婚后第二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苏九熙安抚着摸了摸她的头，“容容，你呆在这里，白公子，我替你救回来。”
容容放心不下。
“可是，小师妹，你也被傀儡划了一刀。”
苏九熙抬眸，对上城门外的场景，眉眼间变得冷冽。
“没事，这点魔气还动摇不了我的心智。”
言罢，她将容容安顿好，御剑飞到了萧涪江的身边。
才短短片刻不见，萧涪江却像变了个人，面色苍白，青筋暴起。
苏九熙皱眉，难道是维持结界用了很多灵气？
“怎么了？”
萧涪江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可他还是强撑着对她笑了笑。
“没事。”
面前人端住了她的肩膀，望了望她，又看了看万千傀儡。
“九熙，结界已经设好，让我同你一起去把还未感染的人带回来吧。”
“可是……”苏九熙顿住，他的脸色不可谓不用虚弱来形容。
“别可是了，我真的还想再和你并肩作战一次。”
萧涪江温柔的笑了笑，“公主大人，说好的，枪意和剑意合并，好久没有试过了。”
记忆流转，那时他们彼此第一次合作的时候。
原本互相看不上对方，却因为有同样的目标，沦为一条船上的人。
当时他们正值年少，轻狂不羁，想着成为至强的存在。
可如今，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一同仗剑走天涯。
现在看来，却也这么困难。
苏九熙含泪点了点头。
“好。”
红缨枪在萧涪江手中转动，最后停滞在了胸前。
苏九熙轻巧踏上，执起望心剑，与红缨枪对准了一个方向。
上下一道紫光金光发散而出，最后合并成了一股力量。
枪意剑意合并，融成了一个屏障，缓缓的散开，包含住了下面的所有傀儡。
被魔气晕染的傀儡，无法克制这至纯之力。
纷纷抱紧头颅，面色痛苦的蹲下身去。
这时，便可以清楚看清，谁才是没有被感染的人。
城门被缓缓打开，萧至玄带着万千将士，将未感染之人纷纷带回城内。
境离在魔天阵上，目睹了一切。
她冷笑，“已经是四面楚歌了，还在坚持什么？”
阵法在她的话语中，不断动荡，与萧涪江和苏九熙所设置的屏障，相互撞击。
傀儡在两种力量的冲击下，似乎心被撕裂。
趴起后又再次倒下，周而复始。
苏九熙拿着剑的手抖了抖，“你算的很好，只不过，你没有算到人心的力量有多强大。”
楚丰然在上方咬了咬牙，“真是可笑，人心再强大，不还是被我控制着。”
“任何人的灵魂都是自由的，它们不甘心被任何一个人控制。”
苏九熙低眸望着下方，推手将更强的一股力量渡入剑中。
屏障动荡，霎时间将魔气弹开。
萧至玄带领着将士，将还未感染的人，迅速赶回城内。
万千傀儡被困于城外，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城，苏九熙的心才平静下来。
她缓缓喘息出一口气，嘴边扬起笑容。
“萧涪江，我们成功了。”
声音迟迟没有回应，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片死寂。
苏九熙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回头，看见正在向高耸的城门慢慢后倒的人。
苏九熙眉心一跳，在最后时刻，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臂。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了她的手指指纹中。
慢慢的，顺着他的嘴角，眼角，流出了深红的血液。
苏九熙将萧涪江拉入怀中，猛然发现，他身上冷的像一块冰。
“萧涪江……”
苏九熙声音颤抖，渡入灵气在他的胸前。
这才能感受到，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魔气和魔种的冲击下，变的溃烂。
她没有想到，在女人那么强制的魔气阵法下，不仅仅是为了感染普通人，最受影响的应是魔种。
可萧涪江没有告诉她，偏偏还硬撑着坚持了那么长时间。
她记得所有人，却独独忘记萧涪江。
苏九熙的泪水滚落到他的脸庞，麻木的带走他，走到还贴着喜字的婚房内。
这一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下来的。
萧涪江一倒，她心中的支柱像是崩塌了一般，如同一碰就碎的泡沫，不堪一击。
内心即使有再大的底气，面对着眼前的无措，她也很难再挺直起脊骨了。
苏九熙将他放在婚房的穿上，盖好被子。
萧涪江虽没死，可在魔气的折磨下，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废人。
唯一的办法，便是破了这个结界，他才可以不用忍受着折磨。
望着他苍白的面色，没有一点血气。
与这喜庆的婚房，不成一体做派。
认识这么长时间，萧涪江永远都是在保护她，让苏九熙以为只要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任何顾虑。
可她却忽略了，抛去魔种，萧涪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是他对她的爱，一次又一次的抵抗了魔气。
是他对她的爱，才让她对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辛苦你了，再等等，再等等我会救你的。”
苏九熙指尖拂上他的脸庞，她的心中即使在难过，可为了他，也要硬撑着。
一股灵气渡入萧涪江的体内，可她的力量，如同沧海一粟一般渺小，并不能救的了他。
苏九熙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力量是这么微弱，微弱到救不了一个她的心爱之人。
苏九熙麻木的走到门前，带起一阵尘土，平日里繁华的凡间界，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般。
一道阳光顺着魔天阵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她伸手触碰，瘦弱的指尖如同白骨。
却在光线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