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时代悲歌

每个时代都有着属于它独特的辉煌之处。

上古时期人类发现了火，自此社会就开始迈向文明；然后就是各种科技的发展，让社会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再后来，生活得到一定保障之后就开始追求那些超越自然的力量。

但丁大陆混沌时期的铁甲军团，横扫各路恐怖生物奠定人类的至尊地位；

诸神纪的天才们争先恐后地登临神位，为人类接下来几百年的繁荣昌盛保驾护航；

白银纪的学士会研究超自然力量，让伟力归于凡人；

黄金纪的安塔提克家族统一整合全大陆的人类，让人类文明迈入鼎盛时期；

大航海纪的地理大发现让人类的视野投向海外，五方世界自此被发现；

工业纪的蒸汽机改造与普及，让文明社会进入又一个发展高峰。

直到如今，历史学家们总会为这些历史上的辉煌成就感到无比激荡。那种看着历史书激动到热泪盈眶的感情是一般人很难体会的。

然而祁韩其实更明白、更看得清的是另一个方面，在文明繁盛炽热的阴影里的，每个时代都会被抛弃的那一曲悲歌。

铁甲军团横扫黑暗，却也让“人类”这个多种族泛称变成了专指；

诸神纪成神的那些人光芒万丈，脚下也全是白骨累累；

白银纪伟力归于凡人，学士实验室里却不知道囚禁着多少冤魂在咆哮；

黄金纪安塔提克家族一统但丁，却也让人口锐减四分之一；

大航海纪让黄金铺成道路，却也灭绝了琥珀精灵这样的种族；

工业纪拉近了全世界的距离，却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曾经的工作而被机器代替。

这些都是因为时代发展铸就的悲哀，也是文明发展历程上不得不经历的阵痛。这个道理祁韩当然明白，只不过他更能关注到这些悲哀，并试图让悲歌不被传颂得太过广泛。

现在他在深坑底部见到的这些“深渊之民”，其实祁韩很容易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处——炼金师协会。

之前在和柯林的交流中，祁韩也了解到了炼金师协会利用贤者之石的具体操作办法。

每一次运送人口进入矿坑之后，专门有人负责把这些“原材料”带到存放贤者之石的那个区域。那里是溶洞更深处的一个悬崖正下方，就像是溶洞通往地心的无底深渊一样。那些“原材料”被带到这里就会被直接推下去，成为后面可供开采的宝石。

这些宝石是怎么从那个深渊来到靠近矿坑的地层？

当然是有人负责从下面运输上来的。

炼金师协会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人体炼成，秘密地进行了很多以活人身体为样本的**实验。而这些实验几乎是不能成功的，那么实验失败还恰巧存活的那些“残次品”怎么办？

这属于炼金师协会不能被人发现的致命之处，肯定需要藏起来。

还有哪里比藏贤者之石更安全的地方？

于是乎，这些在**实验中成为“残次品”的家伙就成为了“深渊之民”。

深渊之民们帮助炼金师协会在地底搬运宝石，而协会负责维持他们那可悲而低贱的生命。

如今从琥珀之瞳事件引起的一系列变故，导致了炼金师协会已经完全没能力顾上矿坑地底这边的情况了。那些深渊之民再没有新的由尸体变成的宝石需要搬运，同时也失去了日常的生活来源。

他们来到曾经的荧尾兽巢穴是为了寻找食物的。

在这些人的眼里，荧尾兽的粪便都属于“可食用”的范畴，更别说一些碎掉的蛋壳。

祁韩的心底升起一种极大的悲哀情绪来。

如果白桦叶或者新崇在他旁边，肯定也能察觉到祁韩变重的呼吸和通红的双眼。

这些深渊之民其实就是“时代悲歌”的一个缩影。

帕尼兰政府，或者说半精灵王国，为了保证不被高速发展的世界抛弃，选择了抛弃自己的民众。

用人命去换取宝石带来的巨大财富还不够，还依旧在探究生命炼成的道路上狂奔不止，生生创造了一个“深渊之民”族群。

“原来北区的那些人，还只是这时代悲歌的一个小组成部分啊。”

祁韩心中感慨颇多，却只能是无奈地苦笑着自己的有心无力、无能狂怒。

要拯救这些所谓的“时代悲歌”，光凭祁韩自己肯定是不够的，就算加上新崇他们也不够的。时代的悲哀只能由时代本身来解决，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太过渺小，祁韩也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伟人”。

但是现在这种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祁韩还是觉得该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收起祝融刀，提着燃石灯大步向深坑里走去。

黑暗中的一点点光亮都是弥足珍贵的，深坑里的燃石灯很快就吸引了几乎所有深渊之民的注意力。

但是祁韩发现，那些人注意到他之后停下了动作，然而没有人抬头看他。甚至隐隐约约地，那些人还稍稍往后退几步，要和祁韩离远些。

黑暗里的光明代表着希望，而长久黑暗中突然的光亮也能刺痛双眼。

多喝一瓶药液延长夜视能力的时间，祁韩直接灭掉了提灯的光芒。

现在，才有深渊之民抬头看向了祁韩。

祁韩注意到他们的双眼浑浊，蒙上了一层灰白的东西，甚至很有一部分眼睛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形。

被实验摧残的身体再加上长时间的地底生活，让他们连提灯那种微弱的光芒都不能适应。

在祁韩熄灭提灯之后，整个深坑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祁韩也不知道是这些深渊之民太久没说话所以不会讲了，还是他们不想主动开口。不过也不影响他确实想帮助这些人的心思。

“这里很危险。”祁韩声音洪亮，“现在外面的情况大变，炼金师协会已经基本垮台，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们限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你们可以回到地面继续你们普通的生活，我也可以把你们送出去！”

深坑的寂静被祁韩打破，还有一阵阵的回音在不断传回。

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

“已经没人能够限制你们了！”祁韩声音再提高一些，“你们自由了！难道不想回去吗？！”

深渊之民不为所动。

祁韩有些窒息的感觉。

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反应是祁韩怎么都没想到的。

又等了一会，祁韩又大声呼喝了好几遍，深渊之民里终于出现了一些些反应。

一个距离祁韩稍远的深渊之民慢慢走了上来。

“你……你不用……喊了。”

那个深渊之民低着头，在离祁韩还有几个身位的地方停下。他的嗓子里就像是夹着两块石头，咔咔咔地摩擦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语。

“你们自由了！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我们……为什么……要……要回去？”

祁韩愣在原地。

“我们……回去……能……能怎样？”

“只要……死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