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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衣带诏

“三江侯李麟,拥兵自重,割据楚地,自立楚王,宣称勤王讨逆...”安阳起坐在案前,念叨着密诏上的内容,项玉就坐在他的身前。

“十五日...自新帝立不过十五日,李麟就反了...”安阳起阖上密诏喃喃道:“李麟...不会就起兵进犯吧?”

项玉却摇了摇头道:“皇次子虽急功近利,然荆楚能人豪杰辈出,李麟周身当多有谋策,应该不会急于战事,况且眼下消息还尚未在全国散布开来,全国局势上不明朗,李麟也不会如此莽撞。”

京城距三江城有些距离,但若是加急,十五日来回也算是足够了。

“那夫人以为,这天下当会如何?”安阳起问道。

项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妾以为,而今看来天下当有三分,太后垂帘,纳京城、蜀州、御州三州,皇长子李仰之自甫木域,掌乾州,皇次子李麟掌江州,三足之中以皇次子李麟与太后为重,然...”

“然?”

“然此乱世,瞬息万变。”项玉道。

“夫人以为,这变,当变于何处?”安阳起问道。

虽然安阳起这样问,但其心中多少已有些眉目了,江州地广城多,实为富庶之地,而皇次子李麟,他也是见过,好权术,急功近利,然反复无常,有进取天下之心,却无统合寰宇之能,恐难当大任,变数最大的,就是在江州那边了。

“当变于江州、蜀州二处。”项玉道。

“蜀州?”安阳起一愣,稍稍思索,他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江州恐有变,那是由于李麟难担重任,是内因,而蜀州与乾州恐有变,是外因,蜀州之南有勐、越二属国,如今天下大乱,勐越二国又岂能甘心附庸臣服?

“嗯,乱世之时,勐、越二属国岂能诚心臣服?”项玉道。

安阳起点了点头,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那...乾州呢?乾州北有齐辽,东安爪南更是北齐旧地,乾州不会有变吗?”

乾州东有东安城,北有爪南城,都是旧时齐国的地域,眼下北齐会不会趁此机会收复失地呢?

然而项玉却摇了摇头道:“五年征战,齐、辽、高句丽皆军民疲敝,进犯的可能性不大。”

同样,御州那边兵甲充足,西北诸游牧汗国经五年大战兵力衰微,恐也无进犯之力。

就在安阳起与项玉谈论这天下局势之时,房门被敲响,推门进来的正是长森。

“大人,夫人。”

“长森何事?”安阳起见长森行色匆匆,似乎有大事要说。

“大人,大内官在府门外求见,说有陛下口谕。”长森道。

“陛下口谕?”安阳起听到这几个字就心烦,先前来了朝廷密诏不够,眼下又来了圣旨。

这所谓圣旨也好还是口谕也罢,又不是真的出自皇帝手口,还不是那太后又有什么事情,才拟了圣旨口谕送来。

“哎,带我去见大内官吧...”安阳起叹气摇头,起身跟着长森离开了屋子。

府门外,大内官林晏就站在那里。

“安阳起见过大内官。”安阳起上前行礼,这林晏虽说是个阉人,但好歹是大内总管,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安阳起如何也要礼敬三分。

“安阳大人,事出紧急,我就直说了,近日京中,传闻有逆贼李麟所撰衣带诏传入,欲意勾结京中逆党戕害太后与陛下,太后有令,命安阳龙探尽快查出衣带诏所在,查明签署衣带诏之逆贼。”林晏一见安阳起,便如是说道。

“衣带诏...?”安阳起闻言一愣,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衣带诏,谋逆之首将诏书写好,并在暗处流传,参与之人在其上签名,而这种诏书一般都藏在衣带之中,故得名衣带诏。

“安阳大人?”林晏看了看安阳起,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哦...臣安阳起领命。”安阳起行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府中。

此前史上有不少衣带诏事件,有成有败,以至于后世接连效仿,而今衣带诏似乎已经成了谋逆的标志。但谋逆起事之人却把衣带诏当做誓约天命的标志。

“衣带诏?”府中,项玉听闻安阳起转述的太后谕旨,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嗯,传闻是楚王李麟所撰,近日传入京城。”安阳起点头道。

项玉闻言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才喃喃道:“楚王好手段...短短半月,就能自立为王,撰衣带诏,打算兵不血刃拿下京城...”

“大内官可还说了什么?”项玉紧接着问道。

安阳起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再次陷入沉默。

“...我去趟鳞爪监。”半晌,安阳起才拿定了主意。

眼下不比从前,若是五六年前,安阳起身边还有长森小六,但如今长森已不是鳞爪卫,而小六,就不必多说了,再加之安阳起也不确定先前在暗中监视自己的那些鳞爪卫还在不在,故而想要用些人手,只能亲自去鳞爪监了。

鳞爪监中,本是有为安阳起专门准备的公案的,但安阳起却很少去那里,整日里不是在外巡查就是在府中待着,但眼下自己周身无人可用,故而无可奈何,只能来这里。

“安阳大人,今日怎么想起来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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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起刚在公案前坐下,便有一名鳞爪卫上前来问道。

“哦...太后谕旨,我来断公案的。”安阳起道:“呃...你吩咐下去,将京城近来有关衣带诏的消息整理一下,稍时送来。”

“衣带诏...?”那鳞爪卫一愣,但马上应答道:“是。”

公案还算干净,即便是安阳起许久未至,显然是每日都有人打理。

桌上摆放着些笔墨纸砚,筒中还有些令箭,不远处就是立柜,鳞爪卫主簿记录了的文书都会送来这里。

安阳起闲来无事,就在那些文书中来回翻看着。

“鳞爪卫这些年...抓了这么多人吗...”安阳起随手从琳琅满目的文书中拿下一个,随便翻了翻,竟发现这些文书中有一大半都是他这不在的五年之内所记录的案件。

“哦?对了...”忽然间,安阳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黎煊。

安阳起打算从黎煊的文书中找些什么线索,于是安阳起便将那黎煊的文书拿了下来,一页页翻看着。

安阳起在那份文书上看到了黎煊的仕途履历,曾为京兆尹,后迁森淼城侯,因谋杀而入鳞爪监。

“嗯...?”然而安阳起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却发现那文书上还记载着一句话。

“正始元年,帝大赦天下,复为京兆尹。”

“什么...”看到这句话,安阳起却感到些许不可思议。

新帝立,大赦天下,这是太后在朝中安插人手,掌控朝局的手段,而这黎煊在大赦天下之际,竟然得以释放,还能够官复原职,这是巧合吗?

“黎煊是太后的人...?”安阳起寻思着,这也是唯一能够说得通的猜测了。

“那太后...”要知道,黎煊可是陷害谭逸林的重要人物,而如今,这个重要人物却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师父的事情和太后有没有关系呢?

一时之间,安阳起陷入了沉思,如果师父的事情和太后有关,那么自己处境将会无比危险,不过细细想来,自己是谭逸林徒弟的事情,朝中恐怕只有那么三两人知道,就连自己的妻子对此也毫不知情。

当然这还要得益于自己的师父从未透露此事,甚至就连谭逸林的真实身份,在安阳起找到韩逸轩的那份刺杀名单之前都毫不知情。

如今细细想来,曾经的谭逸林,为人低调,只是住在甫木域附近的草庐里,有时会去城中闲逛,而安阳起也正是谭逸林那日在宁城中闲逛是发现的,当时安阳起协助御州知府破获了宁城的一起命案,而谭逸林也正是那是看中了安阳起的才能,愿意收他为徒。

不过当时安阳起并不知道谭逸林的真实身份,虽说自那以后,谭逸林也常常带着安阳起进城去转悠,但那时的谭逸林总是愿意戴着斗笠,宛如江湖侠客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并且出门在外,谭逸林也不准安阳起称他为师父,而是称他为叔叔。

当时不懂为什么师父总要这样神神秘秘,虽说多少能够猜出些原委,但直到如今,安阳起才得以完全明白,看样子谭逸林也是深知朝廷的手段,不敢轻易在外抛头露面。

“哎...师父...”安阳起将那黎煊的文书翻来覆去看着,不禁又回想起曾经与师父的点点滴滴,无可奈何,只得将那黎煊的文书放回柜子。

安阳起又在公案前坐了一会儿,便有鳞爪卫前来向安阳起递送有关京中近些日子有关衣带诏的消息。

安阳起随手拿起一些来看了看,不由得感到头痛不已,这些所谓的消息,只不过是些市井传闻,甚至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有,还有些什么说法,说是先帝尚未驾崩,什么太后篡权,先帝无奈出逃,这才写的衣带诏准备重新夺权。

“呵呵...鳞爪卫怎么会把这种东西都送到我这来...”安阳起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

然而在他自言自语之后,笑容便僵住了,他忽然想到,先帝驾崩的消息安阳起只不过是耳闻,并未亲眼见到,且不说尸体,皇帝的尸体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更何况他一个外臣,就连先帝的灵柩安阳起也不曾见到。

“应该不太可能吧...”安阳起不敢多想,毕竟这不是小事,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于是便赶紧打消了这一念头,继续看起了其他的情报。

关于衣带诏的传闻可谓是数不胜数,有说衣带诏就在尚书令管术那里,也有说在太傅苏沛那里的,甚至还有说这衣带诏就在他龙探安阳起身上的。

看到这些,安阳起不禁摇了摇头,看样子方才送来的这一堆情报里,多半都是虚假的传言,这样一来,想要从这些众说纷纭的情报里找到又用的线索无疑是河底摸鱼,海底捞针,甚至更难。

“来人,吩咐下去,此后再有关于衣带诏的消息,直接送到我府上来。”看了半天没有头绪,安阳起则打算先行回府,临行前吩咐鳞爪卫将之后的消息全部送到安阳府,然后便离开了鳞爪监。

鳞爪监距安阳府不远,来时安阳起也没有乘车,回府时自然只有不行。

路上,安阳起的脑海里始终堆积着方才看到的那些所谓情报,如同一团乱麻般如何也梳理不清。

“难不成是闲太久了...”安阳起寻思着,上一次他这般用脑,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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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五年多前了吧?

天色已经稍稍暗淡,不知不觉中安阳起竟然已经在这鳞爪监待上了约莫半天的光景,京城中四处都已经燃起了烛火,明暗间让人无比心烦压抑。

距安阳府尚有些脚程的路上,安阳起独自走着,而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想必是先前太后大开杀戒弄得人心惶惶,都不敢上街了吧?

就在这时,安阳起的后心忽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本能的回过头去,只见一道寒光闪烁,似有一柄长剑正朝他袭来。

“嘶——”安阳起猛吸一口凉气,踉跄了几步,便倒在地上。

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手持长剑朝他刺来,看不清男女老幼,甚至于连那黑衣人仅仅露在外面的眼睛都无法看清。

“什么人!”安阳起朝那男子喊道,声音中掺杂着阵阵惊恐。

一时之间,紧张与死亡的威胁瞬间遍布安阳起的全身,瞬息之间,安阳起最先考虑的,是这黑衣人的身份,究竟是何人会来刺杀自己呢?

随着那柄长剑愈来愈近,安阳起已经无暇再考虑此人身份了,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自己的家眷亲人,安阳宁、王氏、项玉、安阳彰......还有师父谭逸林,还有长森、小六...

“叮——”一声短兵相接的清脆响声传来,那黑衣人的剑锋一偏,朝着一旁倒去,而安阳起也得以留了条性命。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当朝龙探!”熟悉的声音传来,安阳起本来已经接近空白的脑海里,迅速将这声音与一众面孔配对,然而接过却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安阳起测过脸去,看到了方才救助自己的那人的兵器,那是一把长刀,刀身细长,纹着漂亮华丽的金色龙纹,这把刀安阳起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禁军与鳞爪卫都会配备的雁翎刀。

视线上移,握着雁翎刀的那只手,光洁玲珑,如同玉瓷,纤弱的小臂被松弛的上等薄丝衣物裹住,清雅的长裙和身侧徐徐传来的淡淡香气让安阳起不由得继续将视线上移,他想要看看,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不是他方才心中所想的那人。

口若含丹,齿若编贝,笑如艳阳高照,蹙如冷艳冰霜,柳眉倒竖,杏眼怒睁,这人安阳起再熟悉不过了,是与他同榻共枕,在床帏不知度过多少良宵的结发妻子,项玉。

“洁...”安阳起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项玉,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项玉没有来得及与安阳起缠绵问候,只是一把将安阳起的衣领拽住,向后一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而方才安阳起所在的地方,一把长剑正狠狠地刺了下来。

项玉手中的长刀朝着那黑衣刺客挥去,黑衣人举剑格挡,两人便缠打在一起。

十数回合不分高下,那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便转身逃离了,而项玉也并未追上去,她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安阳起罢了。

“洁...洁莹...”安阳起见那黑衣人离去,这才稍稍缓过些神来,原本说不出半句话的他也能开口了。

项玉望了一眼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将雁翎刀收入身侧挂着的刀鞘中,将倒在地上的安阳起扶了起来,这才说道:“老爷,回府再说。”

就这样,安阳起不仅捡了条命回来,还发现了项玉的一个秘密,项玉会功夫,这是安阳起从来都不知道的,他曾虽有这般猜测,但项玉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文弱模样,倒是很快就让他打消了这个怀疑。

两人一路小跑,跑回了安阳府中的外院里,项玉和安阳起这才站定,项玉只是稍稍喘息,而安阳起却喘着粗气。

“老爷,没伤着吧?”回府后项玉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安阳起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不过在发现并无大碍之后,也算是放下心来。

“没事。”安阳起站在那休息了好一阵,可算是缓过气来,这才问道:“没想到,夫人不仅冰雪聪明,而且身手还很了得...”

项玉一时之间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文雅地站在那里,颔首低眉。

“妾从未与老爷说过...老爷...不会怪罪我吧?”项玉的两汪明眸四处游离着,紧咬着嘴唇,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姑娘害怕受到责罚一般。

“怪罪你?我的命都是夫人捡回来的,我拿什么怪罪你?”安阳起笑了笑。

项玉听闻安阳起好像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这才抬了抬眼,看了眼安阳起,方才谨慎又颇有些委屈的面容添起了一份笑意。

“刀哪里来的?”安阳起的脸色又严肃起来,指了指项玉腰间的雁翎刀问道。

“嗯...就是以防万一...藏在府中的...”原本还有些笑意的项玉,声色又软弱了下来。

“以防万一?”安阳起张了张嘴,问道:“此前这府中可是高手林立,你以防谁的万一?”

“妾...妾...”项玉说不出话来,如果要说实话,就是要以防他安阳起的万一。

“好啊,府中藏刀,想要谋害亲夫?”安阳起故作愠色道:“隐瞒自身功夫一事我自然不会怪罪你,这屋中藏刀...”

项玉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安阳起,只见安阳起的面色带些笑意。

安阳起将项玉横抱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本章完)